[银英][杨威利/奥贝斯坦] 盗火不息（四十二）
前文各章节请见汇总页。
这章也是帝国戏份很多的一章（迫害一下双璧！
本章已修订。
第四十二章 看不见的世界
和谈结束后，杨原本打算立即返回伊谢尔伦，卡介伦听说后阻止了他，表示当务之急是将闯祸的代表团送还艾尔·法西尔，倘若将他们拉到要塞里来，可是会有大麻烦的。尽管如此，杨还是极不情愿，因为不想再见政府那帮人，于是护送嫌犯们的任务便落到了亚典波罗头上，杨跟其他随行人员依然乘坐普罗米修斯号原路返回。
杨差点遭遇暗杀的事自然也传到了伊谢尔伦要塞，只是内幕尚未公开，谣言又比军舰飞得更快，让许多人满心担忧，直到大家见到指挥官完好无缺地出现，才终于定下心来。
杨并未多做解释，日常工作一如既往，但是很快就被先寇布逮住。前一阵子他便觉得杨的状态不太对劲，这次归来后那种感觉更明显了。
“阁下真的没事吗？要是有什么医生不便治疗的心理创伤，我倒是有些经验的。”
杨愣了一下，然后笑了笑，“原来你还有这种本领。我听说飞行中队有个小姑娘，对你抱有很大的怨气呢，先去解决她的问题如何？”
“一定是波布兰在多嘴吧？他的话不必当真！而且，如果每一笔情债都去还的话，我十辈子也不够用啊。”
“嗯，我也觉得不够用……一辈子就更不够了。”杨似乎想起了什么，笑容不知不觉消失了。
这细微的表情变化没有逃过先寇布的眼睛。他当然听说了和谈之前发生的事，包括许多别人不知道的细节（多亏了菲列特利加的情报），“参谋长不会有事的，阁下大可以放心。那家伙是我见过的命最硬的人，地狱的魔鬼都拿他没办法，所以不要他呢。”
“那说明我比魔鬼还可怕，是这样吧？”杨抬头看了他一眼。
先寇布举起双手表示投降，看来杨的异常果然跟奥贝斯坦有关。
“说真的，如果阁下和他之间非要有个人死掉的话，我也会选择牺牲他。”先寇布依然以开玩笑的语气道，“这样好像显得我很坏……但我恐怕其他人也是这么想的，尤其是奥贝斯坦自己。”
“别这样说，这种事不能拿来选择……”杨摇了摇头。
可是等时候到了，人人都要做选择。先寇布注视着他，但终究没有说出这句话来。他很后悔自己没有坚持陪杨一起去，但是事情已经发生，再假设如果也没有意义了。
“不过，我的确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杨提督尽管吩咐，哪怕是生我气的姑娘的事我也照办不误。”
然而，杨的要求却让先寇布吃了一惊：他想请这位陆战专家指导枪法与近身格斗，至少让他在突发事件中拥有一定的自保能力。杨自从军校毕业后，几乎没有主动摸过枪，平时也根本不去训练场，现在突然这样说，虽然可以理解，但他的身体素质在特种兵眼里如同儿戏一般，如果不是充分了解了前情，先寇布恐怕要当场笑出声了。
“我知道我枪法差劲，反应也慢，但是……就当作是治疗方案，不可以吗？”
先寇布在心里长叹了一口气，某种深深的悲哀忽然浮上心头——杨终于也走到了以这种方式治疗自己的一步了。
于是，两人便定下了一周两次的疗程，在蔷薇骑士连队的靶场和训练场上补习课。
先寇布作为老师是极其严格的，并没有对上司额外客气。好几次杨摔得腰酸背痛，手指因扣扳机而发麻，第二天几乎爬不起床，但是当他躺在地上眼冒金星的时候，依然想不明白一个问题，那就是同样不擅长体术的奥贝斯坦，到底是怎么抢先挡在了他面前？
这个问题终于在奥贝斯坦出院的那天晚上得到了解答。
由于腿部也受了伤，奥贝斯坦花了一些时间才丢掉轮椅和拐杖，只是走路仍然不太平稳，杨便借出一边的手臂，像个绅士一样半挽着他回到军官宿舍。
奥贝斯坦看起来有些犹豫，似乎觉得这样穿过公共空间未免太过亲昵了。
“我想大家已经知道了吧。”杨眨了眨眼睛，平静地说，“而且天也黑了，没有人会看见的。”
从自动扶梯下来到宿舍的这段路只有不到六百米，他们走得很慢，仿佛在迷宫中摸索的盲人一般。路灯的光温柔地托住行人，两道影子在前面，亲密地糊作一团。杨默默地追随着那对影子，忽然想起被自己怀疑过的一切神明，或许他背后的光源也是其中之一，它平等地爱着所有人，它映照出的所有影子都是相同的颜色……可是，世间的凡人却不能轻易地融为一体，他们是如此的截然相反，如此的针锋相对，他们走了很远很远的路，才可以像今天这样一起回家。
绕过拐角的时候，灯神离开了一小会，黢黑的树影包夹住道路两旁，杨有些不安地托住奥贝斯坦的手，听到一阵窸窣的响动从树丛中传来，他便下意识地往前一步，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危险。
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
“没事，只是阁下的猫而已。”奥贝斯坦说。果然，等了一会之后，元帅踮着脚尖优雅地从黑暗的缝隙中出现，用毛茸茸的额头蹭了蹭杨的裤脚。
杨俯下身摸了摸那熟悉的柔软皮毛，又看一眼奥贝斯坦，“那么暗的地方……原来你能看见？”
“义眼可以夜视的。”
杨轻轻地“哦”了一声。他早该想到的，奥贝斯坦并不是反应比别人更快，也不是身手更好，只是上天施予他的诅咒在那个性命攸关的时刻变成了祝福，让他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世界里挽救了杨的性命。
“看来我还有很多事情不了解你呢……”
“我也有很多事不够了解阁下。”
“嗯，那以后的日子，我们就有事做了，应该不会无聊吧……”
元帅喵喵叫了几声，在两位主人身边绕着圈，但终究没能得到足够的关注，于是便一甩尾巴，无声地回到黑暗中去了。
银河帝国与艾尔·法西尔独立政府签署的和平条约，将在帝国历3年（宇宙历801年）一月一日开始生效。这份文书约定了两国的边界，其中靠近费沙的部分帝国领土被划为安全贸易区，以保障自由往来，而伊谢尔伦的革命预备军则从已占领的帝国星球上退出。双方承诺，在皇帝与杨威利均在任的前提下，五年内不主动挑起武力冲突、不主动使用非人道武器并归还所有俘虏。
这份和约当然算不上远征的最佳结果，但在帝国军因频繁的征伐而倦怠之际，受到了底层士兵与普通民众的欢迎，各地纷纷举行了庆祝和平到来的活动和集会。然而，还未等欢乐的气氛散去，一个多月后，莱因哈特便宣布了一系列令人咋舌的新命令。
第一件事是正式任命希尔德为国务尚书，因其在皇帝亲征期间代理国务成效甚佳。她唯一令人不满的便是年龄与性别，毕竟在前朝帝国的统治中，还从未出现过如此年轻的女性执掌重权，难免让保守人士心生怀疑。不过，看好伯爵小姐仕途的人自然早已嗅出端倪，从几年前开始，她便与当时还是侯爵的莱因哈特一同设计了许多改革方案，今后自然要在这条路上继续走下去，未来的帝国宰相之位，说不定也是为她保留的呢。
第二件事是公布对罗严塔尔的处置：削除一年薪俸，但保留其统帅本部总长的职位与元帅之衔，其窝藏之旧贵族女子已被遣返至流放星球，其余过错不再追究。
当初莱因哈特采取调查态度之坚决，结果又如此轻轻放下，许多人猜测，这是因为在刚结束的战争中，皇帝本人亲征也未能拿下伊谢尔伦要塞，如今又与对手议和，那么在皇帝的面子前，上一次失守的过错也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在外人看来，莱因哈特的决定时而冷酷时而宽容，无人知晓感情的份量在他心中究竟价值几何，了解内情的或许只有米达麦亚一个人。
如果说前两项都是皇帝独断范围内无可厚非之事，那么第三项就是破天荒的违反常规了。莱因哈特宣布册立养子尤里安·敏兹为储君，指定其为银河帝国的官方继承人。
这个决定自然引起了轩然大波，尤其是在军政界与宫廷。倘若追溯尤里安的出身，他最初不过是一介平民，因为一系列传奇般的际遇而被皇帝收养，然后在行伍中崛起。若论功绩的话，不少退休的老将也比不上他，可真要从事务官阁下变成“殿下”，许多人便大受冲击，其中最极端又讽刺的评论是：
“难道罗严克拉姆王朝要一代而亡吗？”
作为一种折衷的办法，有阁僚提议至少让尤里安改姓，以求表面上维持帝国的传统，但这个无害的动作也被莱因哈特否决了，甚至连最有可能说动皇帝的希尔德都败下阵来。莱因哈特只是面带笑容地一口回绝她，“伯爵小姐不必多费口舌了，你的力量可不该用来对抗朕啊！扫除无意义的陈规陋习，我们应当是战友才对。”
“我永远不会是陛下的敌人，可是您的决定会制造更多的危险，不止是妨害您自己，还有尤里安。他真的希望这样做吗？”
“朕都明白。”莱因哈特沉默了好一会，表情若有所思，“但是朕总有一天会离开尤里安，他躲不过这些危险的，即使不是继承人也一样。不如先行一步，伯爵小姐应该知道，朕喜欢战斗的时机由自己说了算。”
其余臣下有些向皇帝进言，有些则出于避嫌的考虑而闭口不谈，还有一些并不真的在乎御座之上坐着的是谁。
米达麦亚和罗严塔尔却不属于以上任何一种，皇帝的立储宣言对早有预感的人来说，只是未定的乌云降下，成了确定的雨而已，他们比谁都了解，莱因哈特下定决心的事情有多难以更改。
这一日两人没有去酒吧，因为米达麦亚重伤初愈，不宜出门宴饮，艾芳便请丈夫的挚友来家中吃晚饭，餐桌上喝的是不含酒精的饮料。
提起尤里安的事，米达麦亚面带愁容，担心年轻的皇帝和更年轻的继承人会遭到抵制。“有人说这会动摇国体……我想不至于到这个地步，可是真要问我，是不是下一任皇帝谁来当都可以？我也不认为是这样。你知道吗？我曾经想象过陛下也像我一样结婚成家的样子，狮子之泉宫里会有新生命诞生，我们围绕着皇子公主庆祝他们的周岁生日，我想那会是很幸福的事……但说来奇怪，我又觉得陛下不是那样的人。”
罗严塔尔几乎是同情地注视着他，米达麦亚在感情上单纯得令人吃惊，甚至从来没有看出莱因哈特与吉尔菲艾斯之间的关系。
“的确不是。陛下从来不怕做与一般人不同的事……不过我想，最大的问题不在于他的个人意愿，而在你我，如果有一天，如果皇帝驾崩，你会效忠于尤里安吗？还是说，你不认为如此简单？”
米达麦亚犹豫了一下，他本能地排斥对皇帝驾崩的假设，但罗严塔尔说的事总有一天会到来。他思考了片刻，然后答道：“我会。而且，尤里安并没做错什么，我没有理由成为他的敌人，说真的，我觉得他是这件事里最不幸的一个。你觉得呢？”
罗严塔尔笑了笑，抿了一口毫无酒味的饮料，这完全清醒的感觉也未尝不迷人。“我说过的，如果陛下真的决定这样做的话，我会很高兴的。”
米达麦亚的脸色变了，此时他再不能装作对方是在说醉话而无动于衷了，罗严塔尔渴望着灾祸与血光，而无论那些不幸是降临在莱因哈特还是他自己身上，他都同等地享受。
“等你完全恢复了，陛下应该会带你去费沙，而我会留在奥丁，多半是筹备军制改革……缪拉则留在海尼森继续当总督，这是绝好的安排，我没有任何异议。至于立典拉德家的那个女人，我会找到她的下落，不，别以为我想要当父亲了，我只是不想让她错过好戏……”
冷静又疯狂的话语如雨水般不可抗拒地滴落在地，米达麦亚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陛下相信你，他对你的信任比他应该给的还要多！”
“应该给的？这么说，他果然一开始是不打算原谅我的。”罗严塔尔的笑容和语调变得愈发锋利起来，“如果不是心中有愧……哈，如果他肯听我的建议，回廊之战的结果不会是现在这样。你是因为什么而受伤的？就因为杨威利是不败的魔术师？”
“陛下即使有怀疑，也是人之常情，但他始终顾念与我们二人的旧情，难道做到这样还不够吗？”
罗严塔尔冷哼了一声，自相矛盾的双眼执拗地盯着对方，“别告诉我你因为这件事去求他了。”
“你当初为了我也是这样做的！”
米达麦亚灰色的眼睛盛满了哀伤，他的目光割得人心生疼。罗严塔尔终于住了口，无言地让那颗心的伤口敞开着，每跳一下都扯开一点，他相信这就是他真正需要的东西。
这夜便在沉默中散去。
罗严塔尔离开好友家的时候，艾芳依然笑容满面地送他出门，然后转身将温暖与灯光一同关在身后。罗严塔尔凝望着那透光的门扉，直到骤然变冷的夜风让他回过神来。
但是，无论两位好友之间如何争吵，米达麦亚至少说对了一件事：莱因哈特给出的信任的确是过于慷慨了。
罗严塔尔走在奥丁的大街上，回想起很久以前，有一个装着义眼的人对他说过的话，那人在交出指挥系统密钥之后，还有过一番大逆不道的发言：
“……如果您只会执行罗严克拉姆公爵的命令，乖乖做他棋局上的棋子的话，那说明阁下也不过如此。我现在决定将这个秘密说出来，是因为知道自己命不长久，这一战结束后，公爵必然杀我而后快。可是，即便我死不足惜，阁下难道就甘愿屈居于金发孺子之下吗？我并非贪生怕死之辈，倘若是为了同盟的利益，也不是不能做个殉国的烈士，然而如今的同盟只是一盘散沙，根本无力反抗帝国，能为我复仇的、有资格控制这座要塞的，应该是与公爵实力相当、器量广大的人物才对。我所知的已经全盘托出，情报该如何运用，全凭阁下一人决断。”
奥贝斯坦固然欺骗了他，可是在背叛主君这件事上，罗严塔尔却从来不会自认清白。那个天生的瞎子明明什么也看不见，却猜中了他的野心，而促使鲁兹向莱因哈特报告重大军事失误的人，也正是奥贝斯坦……当初没有第一时间杀了这名俘虏，或许便是造成今日之死局的开端。
想到这里，罗严塔尔又冷笑了起来，可奇妙的是，此刻他的心中竟没有一丝一毫对阴谋者的恨意。
费沙在停战纪念日举行了盛大的庆祝活动，而和平的最后一个隐形条件，也终于在帝国历2年十一月的最后一天完成。
天气已经开始凉下来了，不过在费沙近郊，有一座不为人知的地下别墅，那里四季宜人，每时每刻都处于最舒适的温度，只是在这个冷峭的初冬之夜，地面上的寒气从被破开的大门间席卷而入。四支帝国保安部队全副武装，包围了别墅的所有出口，半小时后，前费沙领主鲁宾斯基与其情妇多米尼克·尚·皮埃尔被捕，涉嫌罪名包括谋杀罪、纵火罪、扰乱公共治安罪、非法买卖罪等等，足有十几项之多。
负责这次抓捕任务的是代理事务官的护卫休马哈上校，据说此人借由与多米尼克的接触，以及艾尔·法西尔方面提供的间谍等线索，摸出了鲁宾斯基藏匿的地点。
行动成功之后，这件事一连几天登报，占据了多家媒体的头条，似乎到这一刻，费沙人才真正有了过往时代落幕的实感。这座城市经历了太久的动乱与惊惶，而现在，它曾经的主人终于得以回馈他所辜负的市民——用自己的故事做了街头巷尾的谈资。
然而，娱乐新闻中必不可少的桃色元素，却没能满足观众的胃口，多米尼克自从被捕后便没有再出现在公众面前。有人怀疑她做了污点证人，为自己减刑并隐藏身份；也有人猜测，这个女人从一开始就是帝国方的卧底，正是她的背叛才导致鲁宾斯基倒台；还有人说，她因为怀孕而逃过一劫……内情如何众说纷纭，无论国别与时代，人们总是热衷于想象可能性，因想象的无限自由而乐在其中。
TBC
注：原作鲁宾斯基身患绝症，死亡时报复社会引发了连环爆炸，不过本IF线下他既没生病也没有装脑波炸弹，是在莱杨和谈共享情报以及休马哈反水之后被抓的。
下次更新就是尾声了，其实也可以叫第四十三章，但是我比较喜欢结束在四十二这个数字，所以下一章会叫做“尾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