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北看成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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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剧情的缝隙间稍微做了一碗肉汤。

本章已修订。

第三十六章  意义的囚徒

冬蔷薇园敕令发布的时候，正值海尼森的初夏，花园中精心栽培的各色鲜花，并不在意庭院的主人已经更换，依然满怀热情地盛放着。平时的这个季节，国立美术馆里游人如织，如今因为被帝国皇帝征用为临时宿舍，变得冷清了许多。

莱因哈特没有心思欣赏美景，罗严塔尔事件意外打乱了他征服新世界的好心情，他思来想去，决定任命缪拉为代理提督，暂时与特留尼西特等旧政府成员一同管理同盟事务。考虑到缪拉是高级将领中少有的拥有外交经验的人，巴米利恩战役后，他曾经代表帝国与同盟进行各种交涉，外表和性格都具有一定的亲和力，风评也还不错，或许唯一的欠缺就是管理上的经验，其他随军出征的军官也大多是这样。莱因哈特现在有些后悔没有带上希尔德，但现实如此，只能各自接受历练，克服困难了。

因为要处理许多政权交接相关的事务，再加上时不时的身体不适，莱因哈特的主旗舰队是最后才从海尼森出发的。前部阵容由毕典菲尔特和法伦海特两支舰队组成，米达麦亚和艾杰纳、舒坦梅兹等人紧随在后。与此同时，自地球归来的瓦列守护着费沙，从边境返回奥丁的鲁兹和连内肯普则负责旧都的安全。梅克林格的舰队没有跟他们同去，因为莱因哈特要求他在伊谢尔伦要塞靠近帝国一侧的出口待命，随时准备配合友军夹击。

这次战争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是空前的。后世的许多学者会将已经发生的事实赋予历史意义，比如艾尔·法西尔政权的抵抗力量有其积极的作用，但对于正在经历着当下的人们，行动的意义就像那柄时刻悬在头顶的剑一样，不到落下的一刻不会现身。

此时，改换了军旗的杨舰队（其正式名称为“艾尔·法西尔独立政府革命预备军”）依然未能摆脱弱势的处境，目前的总兵力约为三万四千艘战舰，除去正在整修与刚加入仍待训练的部分，可以投入作战的有两万四千艘，与帝国军的兵力比约为一比五。这个数字放在任何指挥部都会令人苦恼不已，不过杨舰队的人似乎早已习惯，甚至觉得颇有底气。有些旁观者会啧啧称奇，有些则会不屑地说，伊谢尔伦要塞上的都是一群疯子。

七月下旬，走廊出口附近已经开始陆续侦测倒敌军的动态，其中靠近帝国的一侧是梅克林格的舰队，费雪回来之后报告说，他们一直守在边境按兵不动，另外还有一部分后援，停泊在之前交接俘虏的补给星球，准备随时增援堵在出口的友军；可以预计的是，不久之后，毕典菲尔特和法伦海特的舰队也会从另一侧来袭，两端形成包夹之势。

当然，倘若杨真的拥有成为疯人院院长的素质的话，也绝不会坐以待毙，因此杨舰队的当务之急，便是打破这一态势，使敌人的意图落空。

上一次伊谢尔伦攻略战前，参谋长曾经提出过一个十分大胆的作战计划，当时杨没有采纳，这一次奥贝斯坦重新拿了出来，建议杨抓住机会，短时间内表演两个魔术——在同盟方向来的敌军尚未完全就位之前，先击退梅克林格的舰队，接除后方之围，再去迎战正面而来的敌军。

杨思考了一会，然后干脆地同意了。

事不宜迟，杨将同盟侧交给梅尔卡兹防守，七月二十日，伊谢尔伦走廊出口两端装置的大量卫星信号扰动器开始生效，他和亚典波罗、费雪则带走一万八千艘战舰，在通讯失灵的迷雾掩护之下，直奔帝国领地而去。

梅克林格接获敌情的时候，杨舰队距离他们已经不到二十光时，而且侦测到的舰队数量甚至高于他们的全部兵力，即使想马上逃跑也很难全身而退。

“怎会来得如此迅速……”梅克林格低声感叹道。根据已知的情报，杨舰队不可能有余力分出这样规模的舰队进入单线作战，然而危机已经近在眼前，说明他们的对敌方的实力预估有误，现在只能迅速调整预期，尽量减小损失了。幸好这位艺术家提督素来性格沉静，除非目睹美术馆的传世名画被火烧着，其他时候都不会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他向副官下令道，“请史特劳斯提督领一支舰队断后，第一要务是确保其他舰队快速撤离，不可深入交战。”

这一步虽然正确，但也因其正确而完全在杨的意料之内，帝国军舰队组织起阵型往回撤离的路上，不断地受到杨舰队强大火力的追赶，活像一颗倒霉的彗星，即使头部再怎么费力地高速划过夜空，长长的尾巴却始终咬着不放。

费雪在前方传来报告：“杨提督，我们已经快要接近补给星球了，敌军预计会在此地与后援军会合，请指示下一步行动。”

“继续驱赶他们离开，保持火力不要松懈。”杨思考了几秒钟后又补充道，“空战队准备地面打击，瘫痪敌方的补给基地，让他们不能再回来。”

尽管杨并没有穷追猛打的意图，实际上身在彗星尾部的双方却产生了一种你死我活的错觉，史特劳斯军中自然没有人愿意在撤退任务中牺牲，而亚典波罗这边，为了从物理和心理上压制对手，即使占据优势时也未曾手下留情。

三天后，这场走廊外作战以艾尔·法西尔阵营的完全胜利告终。杨舰队突入帝国边境的距离不小，但是清扫出了一片安全区域，梅克林格若是考虑到战略上的安全，必然会退得远远的，即使他能集结起其他边境星系的兵力，也无法独立指挥完成反攻。

然而，就在回程的路上，梅尔卡兹传来了消息，在同盟方向的出口一侧，他们已经与毕典菲尔特交换了第一波问候，初战伤亡情况随报告附上。

杨一目十行地扫完，稍微皱起眉头。

奥贝斯坦立即捕捉到了他眼神中一闪而过的忧虑，“我们三天之内能赶回去，梅尔卡兹提督应当不会有事，他是稳重的人，不会轻易让自己处于危险之中。这一次交战只有黑色枪骑兵，说明法伦海特对我方也有所忌惮，不至于在短时间内发起猛攻。”

杨点了点头，他的判断也是如此，而且从敌方的行动来看，他们在通讯不利的状况下并不知道梅克林格已经撤退。杨的作战方案原本就是建立在时间差、信息差与地形之利的计算之上，虽然有冒险的成分，但目的仍是胜利的最大化。

此时，帝国军内部也在为当前的战况而苦恼，毕典菲尔特的进攻看似是一次试探，其实却完全是出于他的个人冲动，结果并未讨到什么便宜，不仅如此，他们还接获一封义正辞严的檄文，指责毕典菲尔特与法伦海特二人明珠暗投，跟随穷兵黩武的逆贼四处征战，然而却胜绩寥寥，三番两次甘为杨威利手下败将，可见人主得位不正则部下行事不果……这封信写得十分符合旧帝国的古典审美，难以想象它不是出自梅尔卡兹之手，这让两位指挥官一个大为震怒，一个充满困惑。

毕典菲尔特立刻把之前的教训忘在了脑后，怒吼着说要马上出战，请半只脚踏进棺材的老家伙再来赐教，但是法伦海特拦住了他。

“这不像是梅尔卡兹的作风，他自己也是半路变节之人，有何立场可以指责我们呢？我认识的他可不至于说出这样的话，还是先冷静下来吧，贸然出击若是再没有结果，我们要如何向皇帝陛下交待？”

毕典菲尔特恨恨地握紧拳头，决定这回先听同僚的话，将情况报告给后方，等待指示再行动。

倘若双方继续维持这样剑拔弩张的气氛，留守舰队的确能安然等到杨归来，只是安静不过一天，一个小小的意外又改变了他们的决定。伊谢尔伦走廊出口的一颗信号干扰卫星突然失灵，而漂浮在宇宙间的、好几天前梅克林格的撤退指令，穿过重重波段的缝隙，幸运地被另一端的帝国军截获。

“梅克林格已经撤退了？难道是因为……” 

“杨威利带着大舰队离开走廊突然袭击……那他的主力岂不是不在这里？”毕典菲尔特迅速推导出符合他自己偏好的结论，而那刚好是正确的，“什么檄文什么按兵不动，这都是为了唬人，好叫我们不敢动弹！”

于是下一步行动便很明确了，两位提督组成联军，再次朝着不到六千舰队防守的伊谢尔伦要塞发起进攻。

记录在“回廊之战”中的第三场战役似乎打开了某个惨烈的开关，帝国军突入走廊之后，立即与守军陷入了缠斗，后者谨慎而缓慢地后退，在有限的空间中辗转腾挪，直到得到雷神之锤射程的庇护。然而战争是一种死亡的艺术，它如同人类纠缠难解的感情一样，一旦开始就很难干脆地脱身，高压与炮火在短距离内扭曲了视觉，密度之高仿佛要将其触及的生物全数搅碎……

最终双方都有主将重伤倒下，法伦海特的旗舰被雷神之锤的威力波及，当场一分为二，幸好他在危急之际爬上了救生舰，在无比的运气之下捡回一命。梅尔卡兹的遭遇也惊人的相似，他乘坐的是杨常用的瑞达II号，虽然被敌军击中但仍然坚持着没有四分五裂，只是指挥室内发生的火灾和系统故障让大家差点丧命。不同的是，救下他的并非星际间漂流的小艇，而是一直以来忠诚的副官舒奈德。

杨赶到时正值战况最激烈的时刻，帝国军以为还有机会取胜而一直不肯放弃，但他的归来完全扭转了战局。毕典菲尔特在最后关头保持了难得的清醒，没有把兵力全数交待在杨手下而是选择了果断撤退，这或许是因为法伦海特尚存一息，后世有无名历史学家评论说，倘若那一战中法伦海特当场阵亡，或许毕典菲尔特就会继续猛攻，发誓为他报仇而导致全军覆没吧。

从艾尔·法西尔的角度看，国民革命军在帝国皇帝到来之前就连续赢得三场胜利，这意味着超前的优势，得知战况的罗姆斯基克制不住喜悦，从自己的办公室一路冲到新闻直播间，抢过主播手中的稿子，亲自向杨道贺。

但是杨舰队的人却没有什么余裕为之欣喜，特别是杨，他想到无数倒下的军人们、昏迷不醒的梅尔卡兹和严重烧伤的舒奈德时，更是明显的情绪低落。幸好医疗队的行动专业且高效，将他们从濒死线上救了回来，可是回想起比克古先走在前，杨便感到后怕之极，他所敬重的前辈，似乎总是站在最凶险的前线，不知何时会牺牲……当然，没有人因为这一结果而指责杨，他也没有自大到打算担起全部责任，可他终究是那因果的一部分。

第二天的早会上，菲列特利加报告了本次战役的统计数据，帝国军的死伤暂无准确数字，但是估算远远超过杨舰队，除此之外他们还缴获了大量残存的帝国军舰和物资，它们会被一一拆解处理，然后投入伊谢尔伦要塞上的兵工厂，生产出支撑下一场战争的军备。

杨在脑海中想象着那循环利用的过程，心中不由得产生一丝微妙的羡慕，因为太空垃圾被消解后总能以其他形式继续存在，人的意义却并非如此，只要一次死亡就——

有人用手肘碰了碰他，杨回过神来，奥贝斯坦提醒他要发言了。杨临时应付了几句，安排了接下来的工作之后便宣布散会。说实话他最讨厌的事就是备战和总结了，就像在学生时代时也不喜欢预习和复习一样。更令人沮丧的是，战争还只是刚刚开了个头，结束的日子遥遥无期，帝国皇帝因为这一次的失败只会更加执着于下一次的胜利……而杨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坚持到什么时候。倒不是说身为指挥官的智力和体力已经见底，而是他赋予这场战争的意义，或许有一天会被过多的牺牲与暗淡的前景消耗殆尽。

到那个时候，战死者死亡的意义在哪里呢？

会议结束后不过十分钟，手握报告的奥贝斯坦只是去倒了杯咖啡，回来却发现杨不知怎地消失了，不在指挥室，不在办公室，不在公共休息区，各种可能出现的地方都没有发现司令官的身影，只有一顶被遗忘的帽子，安静地躺在长桌上。

奥贝斯坦牵来斑斑，给他闻了闻杨落下的帽子，聪明的老狗便顺着气味开始寻路。经过不知多少道走廊，七弯八拐之后，才终于走到一个灯光昏暗的夹层，在配电房旁边一个极不起眼的储物间前停下来。

奥贝斯坦打开门，里面黑乎乎的没有开灯，但是此时义眼拥有凡人的肉眼无法比拟的优势，那就是夜视功能，因此他准确地找到了窝在一大堆废旧纸箱中间、被蓬松的包装材料盖住脸的杨。

杨听到脚步声动了动，发出一声仿佛抱怨的咕哝，然后才慢吞吞地说，“拜托不要开灯。”

“阁下在这里睡觉吗？”

杨拉下蒙住脸的那堆气泡纸，稍微调整了一下姿势，“这里也睡不着，但是至少没有人会找过来。”其实他的眼皮有些发肿，但是杨并不知道在这么暗的地方，奥贝斯坦能将他脸上的细节看得一清二楚，他总是习惯性地以为，自己是视力更好的那一个。

杨听到勤勉的参谋长叹了一口气，意料之中的反应，接下来他会说——

“那我先不打扰了，中午之前没有特别紧急的事，如果……”

杨眨了眨眼睛，为这毫不意外的话，心中油然而生出一股莫名的委屈，明明已经找到这里来了，却又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马上离开，“你就不能想想办法吗，嗯？参谋长阁下？”

奥贝斯坦沉默了一会，回头看了一眼仍在等候的斑斑，俯下身摸了摸它的头，让狗狗原路返回，然后走进储物间，关上了门。

唯一的昏暗光源也消失了，杨只能勉强看到人影的形状，他想让出一点位置，好让对方也能挤过来，只是这样的空间，要容纳两个人未免有些狭小，其中一个伸出手，就能碰到另一个。杨摸到一束柔软的布料，那是垂下来的领巾，然后他轻轻地一拽。果然，只要很微小的动作，奥贝斯坦就能明白杨想要什么，甚至在他想要之前，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一刻。

温暖的呼吸互相交融着，慢慢地变得又湿又热，空气也被浸染出黏稠的气息，杨越来越觉得自己变成了一株热带植物，因为被割开了茎叶而不断地泌出汁液。他忽然推开奥贝斯坦，从那亲吻中稍微抽离，他深吸了一口气，那双黑眼睛在黑暗中竟然更亮了，只是他自己不知道。

“这样下去可不行……我会……”

“会怎样？”

杨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来，因为那个看不清的影子伏得更低，贴在了他的下腹部。为什么奥贝斯坦能看穿他的内部构造，知道热流和欲念在哪里涌动呢？是用手解开的，还是用嘴解开的扣子？杨弄不清楚，他只觉得哪一种都很要命，被含住的时候，原本尚可忍耐的东西变得不能忍耐，他忘记了刚才说不行的正是自己，那不符合事实，事实是什么都可以，可以更深一点，更多一些……他无意识中扣住对方的后颈，手指收紧时，平时梳理整齐的头发便会随着他的动作散开、滑落、被揉得乱七八糟，就像那两片薄唇，此刻不再吐出冰冷的话语，而是以沉默包裹着、容纳着他没有说而又想要的一切。杨不知道身体里的热情从何而来，也许地狱之火已经烧到人间了，会在他死之前不断地炙烤心灵，而奥贝斯坦从进入这囚室的那一刻起，他们的罪便融为一体，比语言和身体的交缠更早更早。

黑暗中最后一捧火花炸开时，杨有一种那是他看到的最后一道光的错觉，然后幻觉渐渐消失，混沌而昏暗的现实再次浮上水面。奥贝斯坦呛了一下，因为长时间的呼吸不畅而低低地喘了几口气。

杨有些慌张地撑起身体，“你……没事吧？对不起，是我过分了……”

然后他听到吞咽的声音，光是想象这个动作的含义就让杨的脸红透了，“我其实……”

“没事。”奥贝斯坦惜字如金地说，他的嗓音里还残留着一丝情欲的味道，多说一个字都会导致不体面的惩罚。然后他开始整理衣衫和头发，确定自己能出去见人后才站起来打开门，“晚点见。”

TBC

注：本IF线下杨这边的可用兵力比原作同时间点略高，而帝国方略少，攻守之势发生了些许变化。原作中杨VS梅克林格是虚晃一枪，并没有真的发生战斗，但世界线变动之后，杨是先打败了梅克林格，削减其兵力并敲掉一颗据点之后，再回去面对毕法联军的，因为是短时间内二次作战，各种因素叠加之下，法伦海特也就免于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