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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尚/曹丕] 落齿

曹丕捂着嘴,轻咳了几下,然后深吸了一口气,慢慢摊开自己的手掌,里面空无一物。他闭上眼睛,回忆着方才梦中的情景,落了两颗牙齿,未见得是什么好兆头,幸而并未真的发生,他才四十岁,实不该这样早衰。

他又想起自己曾说过的话,已成老翁,但未白头,若要解这个梦,岂不是虽未落齿,已将朽迈?他甩了甩手掌,似乎要把那梦中脱落的牙齿扔掉,然而心头却升起一丝莫名的恐惧,不知是不幸要降临在他的头上还是别人的头上。

“夏侯将军已经醒来,不过恐怕……”曹丕抬手制止了使者继续说下去,只简短地命令道:“备车。”

去往侯府的路上,曹丕无数次地想为什么事情会走到这一步。是他做错了吗?不过一个妾侍,值得你如此对待?朕允你作威作福杀人活人,你就是这样回报吗?曹丕自嘲地一笑,即便在阿尚病得快要死了,他还是想不开,为何要对无关紧要之人用情至深?为何将你推入死地的……是我?

曹丕承认,他从没有像夏侯尚那样真切地爱过一个人,至少看起来没有。在那个晚上,那个荒凉的坟地里,阿尚抱着他已经开始腐烂的爱人,痛哭失声:

“你懂什么是情?你懂吗?!”

曹丕气极,却无话可说。他写了那么多的情诗那么多的求不得,夏侯尚却说他不懂。他命人掰开那人紧紧抱着尸体的手,心中忽然升起一种冲动,何不戮尸令她死而重死?就让你看看朕到底是有情无情!

但他最终还是忍住了,那个疯子死不肯放手,他只好把人敲晕抬回去。一路上他几乎能听到侍从的窃窃私语,说夏侯尚怕是疯了,做下这等大不敬之事不知陛下会如何处置。

然而,曹丕还来不及怎样处置,夏侯尚便一病不起。好像故意要跟他对抗似的,任凭怎样名贵的药材熬成汤灌下去都是无用,道歉也无用,他甚至不肯醒过来一听。此次他急匆匆地赶去正是听闻他醒了。

夏侯尚确是病得脱了形,曾经英俊的脸庞变得蜡黄,两颊凹陷下去,嘴唇殊无血色。曹丕握住他枯瘦的手贴在自己唇上,似乎要往他手心里吹进些许生气。

他唤道:“阿尚……”然后便说不下去了。

那人眼中闪过一丝光亮,但很快又黯淡下来,他想说些什么,却终究没有说。曹丕见他偏过头去,忙凑上前低声道:“阿尚你看着我!”

夏侯尚慢慢转过头来。

“是我错了……你原谅我……”眼泪顺着曹丕的脸颊直流到夏侯尚的手上,又落入被单里。那人似乎终于有了些反应,颤颤地抬起手,抹去曹丕眼角的泪光,然后轻轻拍了拍他的左颊。

“阿尚你……”这个熟悉的动作以往二人不知做过多少次,若是夏侯尚精神好的时候,他还会顺手捏捏曹丕的下巴,可这回,他的手自空中慢慢垂落,任谁也拉不住了。

 

是什么时候他们开始这样亲密了呢?曹丕模糊着泪眼,想起那似乎是他刚开始换牙的年岁。

夏侯尚拍了拍曹丕左边的腮帮子,又捏捏他的下巴,笑着说:“你别着急,很快就掉下来了!”

曹丕推开那只乱动的手,捂住嘴巴瞪着夏侯尚,闷声道:“你才急呢!再等几天它自己就会……”

“你莫不是怕疼吧?”

“你才怕!”

两个孩子推推搡搡半天,忽然曹丕僵住了,他大睁着眼睛,手慢慢从嘴角边挪开,舌头一伸,往手心里吐出一颗带着血丝的小小白牙。

“你看,这不就掉了。”夏侯尚搂过曹丕的肩膀笑道,“怎么,你还不高兴啊?”

曹丕看着那颗牙,有点遗憾地说:“它长这么大,怪可惜的。”

“要长大总是得换牙的,而且以后还会长出更好的!恭喜你终于跟上了哥哥我的脚步。”

“你的牙呢?”曹丕忽然想起。

夏侯尚一愣,张着还有几个黑洞没补上的嘴,说:“当然是……扔了。你还留着它做什么?”他说罢便要抢曹丕手中的东西。曹丕攥紧右手挣道:“不许扔!这是我的!”

夏侯尚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心想这家伙再多掉几颗牙就不会那么傻的还要留起来了。不过,他没有想到的是,曹丕的确收起了之后脱落的每颗乳牙,好像这是什么珍贵的东西似的。本可以串成颇为可观的一串,只可惜,在收集到第十颗,正好在他十岁的时候,全部遗失了。

后来曹丕也没再做这件无聊事,他不再数着自己脱落的牙齿,期待时光快快过去,期待自己早些成人,正相反,他成长地超乎想象的快,不仅是个头,还有各类学识,诗书礼仪,骑射兵法,渐渐地也有些人主的威仪了。夏侯尚也不再像小时那样与他勾肩搭背调笑无端,倒是曹丕并没什么架子,仍旧待他如挚友。

直到夏侯尚珍爱的人,被他所杀。曹丕有时想,也许他当时杀了不止一个人,而是两个,或者更多。他又开始断断续续地写诗,多情而求不得,这些文字没有人看过,只烧给了夏侯尚,那个最看不懂的人。

直到夏侯尚终于有了回答。

 

那是一个晴朗的春夜,曹丕倚在榻上半睁着眼睛读书,恍惚间似有悲笳微吟,仿佛如旧日时光。不知是被什么驱使了,曹丕披上外衣往外面月色清明处走去。

如水的月光铺了一地,犹如一条走廊直通后园,尽处有一个熟悉的身影,隐约好似是夏侯尚。曹丕定定地看着那影子好一会,他不敢闭上眼睛,怕眨眼一瞬后那人就会不见。可阿尚毕竟没变,他身量很高,从前便比曹丕走的快,所以总会在前头等着。曹丕慢慢走近,只见他手中拿着什么东西站在亭前,火光一闪一闪的,仔细一看,是一缕鬼魅般的火苗,正吞噬着几幅绢帛。

“阿尚!”

那人没有回头,只背对着他说了几句话,语声虽低,却随着微风飘入曹丕耳中。既是多情的话,又是无情的话,完完全全就是夏侯尚。

然后曹丕便醒了。

月色与梦里一般无二,只有人事不同。他怔怔地躺了片刻,又咳了起来,大约是方才着了凉。咳嗽声在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他伸手掩住嘴,却没能止住,反而咳得更厉害了,张开手掌一看,没有脱离的牙齿,只有殷红的血。

他低声笑了笑,起身走到书案前,提起笔书写起来。掌心的血顺着笔杆滑下,与墨迹融在一起,晕开一片黯黑的红。他毫不在意,只一边咳一边写:

与君相决绝,恸惜何可支?

宿昔结恩爱,朝夕同游时。

九原无处觅,绢书莫致之。

日夜哀其逝,幽明永相失。

郁郁长悲叹,故人窃梦来。

月下久伫立,风过旧亭台。

扬我尺素灰,嘱我莫徘徊。

勿作相思绸,绵绵卷又开。

 

曹丕不再写什么给夏侯尚,只把这首诗烧给了自己。

他记得少年时夏侯尚曾问过,为何总爱写秋景?可真有那么多愁绪难解?曹丕独立在清晨的庭院中,轻轻抚过湿润的嫩绿草叶,露水的痕迹在日色下已了无踪影。有些事便是如此,自然生发有如清露,只在他那时时悲秋的心里,凝成了霜。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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