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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杀慕尼黑][14+] 萨沙的回忆录节选(《流放者》番外)

本文是《流放者》的番外,讲关于萨沙的三个小故事(当然包括喜闻乐见的父子情),很短,以他的回忆录的形式写的,所以是第一人称。


萨沙的回忆录节选

(一)离家出走

我七岁那一年,父亲在战争中去世。我听说,他是为了救自己的长官弗拉基米尔·加兰任而牺牲的,那时的我完全不懂什么是战争、什么是牺牲,只知道父亲离开了很长一段时间,而且以后也不会回来了。妈妈告诉我,加兰任公爵会负起教育我的责任,叫我像尊敬父亲一样尊敬他。

起初我对贵族家庭的生活很不适应,主要是因为不能随便跑出去玩了,每天都有固定的时间要上课学习,课堂上还必须得说法语。我从前没有学过,当然什么也听不懂,这让人既沮丧又生气,我感觉自己不属于这里,大家都在拿我寻开心,暗地里嘲笑我。

只有尤里从一开始就喜欢跟我一起玩,有时候可以说是我带坏了他。有一次我们趁家庭教师不小心打盹的时候,悄悄溜了出去,她们找了好久,差点便要搬开花园水池边上的大石头,看看我们是不是藏在下面。我和尤里躲在小石桥下,蹲在结冰的池塘上,拼命憋着笑,不发出一点声音。

我听见历史老师跟俄语老师在桥上抱怨,说我们是如何不听话(明明学生不在场的时候,她们也不说法语!),应该向加兰任公爵告状。

“真不知道是从哪里捡回来的野孩子!完全不懂规矩,现在连尤里都不认真听课了……”

“嘘!”另一个家庭教师说,“公爵这样做,肯定有他的理由,要我说,这种事也很常见,养在自己家里,总比流落在外面强,反正萨沙不姓加兰任,也分不走什么财产,你何必替夫人生气呢!”

虽然那时我只有七岁,但已经完全能明白她们话里的意思了,尤里反而听得很懵懂,他扯了一下我的袖子,困惑地看着我。

那一天结束得很不愉快,家庭教师们最后还是找到了逃学的孩子,揪着我们到家长面前挨训。我心里很委屈,但又无法说出到底是哪里委屈,表现出来便成了激烈的反抗,我对着公爵大吼道:“我不是你家的孩子!为什么要把我关在这里!”

我跑回卧室,锁上门把自己埋进床里,我思考了一会,做出了一个郑重的决定:不能再待下去了。夜深的时候,我悲伤地向尤里的房间挥别,然后便偷偷从“密道”里逃走了。

然而,这次行动纯粹是出于任性,没有任何实质上的计划,我没有钱,也不知道去哪儿,只是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背着风搓着双手,尽量让自己暖和起来。我走到干草市场,靠近河的地方发现了一座谷仓,我困极了,几乎一躺下就闭上了眼睛,可是外面偶尔经过的人化成了梦中的鬼怪,影影绰绰地纠缠在我的脑海里,空气中发霉的味道也叫人难以忍受,快到天亮时才沉沉睡去。

接下来的那个白天也在浑浑噩噩中度过,我忽然发觉,不仅加兰任公爵的大宅子不是我的家,连彼得堡也不是我的家,每一个地方都变得很陌生。有不少路人用奇怪的眼光打量我,也许是因为我穿得像个富家小少爷,可是却神色惶然一脸忧愁。

果然,这样一身打扮引起了注意,夜幕再次降临的时候,我打算用手中唯一一枚五戈比硬币买点吃的,这是一位好心的贵妇人给我的,但是刚刚拿出来端详了一会,就有人在背后推了我一把。硬币滚落在地上,我也差点摔倒,我抬头一看,只见两个高个子的年轻人一前一后堵住了我,其中一个凶狠地说:

“把你的手套给我,快点!”

我没有动,只把双手握成拳头,表示我一点也不怕。

“还有大衣。”另外一个补充道。

我试图从他们的包围中逃跑,如果在天气条件好的时候这是能办到的,可当时是冬天,路上很滑,我刚迈出两步就狠狠地栽倒在地。这一下摔得我头晕眼花,等回过神来,我的大衣已经被抢走了,他们还要剥我的手套。这时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还有车夫的呵斥声,我听到鞭子划开空气,手杖敲击地面……我扶着脑袋慢慢从地上爬起来,那两个强盗已经不见了。

我知道是加兰任公爵赶跑了坏人,其实我早就认出了他的声音,但是,因为某种孩子气的骄傲,我不愿意承认自己跑出家门是个错误,只是固执地低着头,不肯抬起眼睛看他,我甚至打算撒腿就跑,显示我离家出走的决心不可动摇。

不过,还没等我开始这个重大任务,加兰任蹲下来,微笑着瞧着我,说:

“可怜的孩子!你叫什么名字?肚子饿不饿?”

我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先回答了最后一个问题,要知道我有快一整天没吃饭啦,更不用说还浑身又累又痛,可是前一个问题我却犹豫了一下,加兰任竟然装作是第一次跟我见面!仿佛他刚才出手相助只是不小心,他没有生我的气,也不嫌我是个爱打架的坏孩子……也许他愿意重新认识我。

“我叫萨沙,萨沙·别洛夫。阁下又是谁?”我也装模作样地反问他。

“我是弗拉基米尔·彼得洛维奇·加兰任,正巧是个大人,你瞧,我家的房子就在那边,”他指了指夜色中的长街尽头,人人都知道那边是加兰任公爵的大宅子。“我们家每到周三晚上,会烤一种特别的果酱馅饼,孩子们都喜欢吃,你想不想来尝一尝?”

我把手递给他,加兰任握了一会,然后把我抱起来,走向不远处停着的马车。他摘下我仅剩的那只手套,换上自己那双已经焐热了的,车厢里很暖和,窗上覆着一层薄薄的白雾,将整个彼得堡被隔绝在外,衣服上结着的冰晶无声无息地融化了,我们都没有说话。

这就是我的第一次和最后一次离家出走。

 

 

(二)上尉的儿子

回忆讲到这里,我必须要提一个人,他在我的人生中其实很早就出现了——亚历山大·雅科夫列维奇·戈麦尔斯基。

他与彼得洛维奇曾是同学,但走上了完全不同的道路。他出身于一个小贵族家庭,在国外读的大学,毕业后进入了法院和检察院,做过文员、陪审员和法官,最后成为亚历山大一世的幕僚之一,他的晋升之路让许多人艳羡佩服,并且由衷效仿。当然,这些是我长大后才了解到的,对十二岁时的我来说,戈麦尔斯基先生只是一个普通的叔叔,偶尔来家里做客,不知为何很关心我的学业成绩。

有一次,我听到彼得洛维奇与他谈起我的未来,说我应当在外语学习上多下功夫,最好进大学时选择法律系,这样以后的仕途有他关照,自然平步青云。但是彼得洛维奇似乎有不同的看法:

“现在谈这些还太早了,萨尼亚喜欢什么,就让他自己去选,到时候总有我能出力的地方。”

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彼得洛维奇对戈麦尔斯基总是很冷淡,好像他竭力想把我隐藏起来,以免受到后者的注意。

“您这样说,未免把父母责任想得太轻松了。依我看,萨沙是个聪明的孩子,将来从政是再好也没有的,立法的工作、改革的工作,哪一样不需要人呢?与其待在军队里,跟着一群无头苍蝇一样的蠢货四处乱跑,坐下来干一点实事才是正路。即便不为了这个,为了您的家族着想,让不同禀赋的孩子从事不同的事业,总归是可以降低风险的。如今这个世道,难道从军算得上是好的职业吗?您是经历过的,怎么会不知道呢……”

他们的讨论没有得出什么结果,我的前途依然晦暗不明。不过事实证明,彼得洛维奇是了解我的,我不喜欢读书,最讨厌的事就是死记硬背,要让我成天待在办公室里抄写案卷,或在法庭上走这样那样的程序……那可真是要了我的命了!

他们还谈了一些当时吵得沸沸扬扬的事,像是那段时间在彼得堡闹得满城风雨的退役军官的案子:有一名出身贵族的上尉,从卫国战争归来后,发现自家的领地被别人霸占了,生活来源没有了着落,于是便状告强占他土地的人。然而那位气焰嚣张的被告是当地的首席贵族,据说是阿拉克切耶夫的远亲,常常仗势欺人。这件原本是非一目了然的事,却在拉拉扯扯中拖了好几年,上尉不幸抑郁而终,他的儿子悲痛欲绝,从京城赶回了家,丧礼办完之后,他便到首席贵族家登门拜访,大家都以为这场纠纷终于要告一段落了,不管是赔偿还是和解,没想到的是,两人刚一见面,上尉的儿子就掏出手枪来,当场把首席贵族打死了。

事情发生得太快,周围的人个个都吓呆了,但是上尉的儿子不慌不忙,收起手枪等待警察上门,他说:“我父亲是保卫祖国的英雄,而他只是国家的蛀虫,就让上帝来审判我吧,我会得到公正的。”

后来,案子闹到了亚历山大一世那里,激起了热烈的讨论,所有报纸都在议论这件事。最终的判决是:上尉的儿子因谋杀罪被判流放西伯利亚,首席贵族强占的土地充公。

年纪尚小的我对此甚为不解,我莫名感觉到,故事中的每个人都犯了错,可是得到的惩罚却与罪行并不匹配。我问彼得洛维奇,他便告诉我案件审判中不为人知的内情:原本上尉的儿子还要去西伯利亚服苦役的,但他的妻子向沙皇求情,表示愿意放弃原有的财产,换丈夫从宽发落,并允许她一同前往西伯利亚定居。

彼得洛维奇说过一句话我记得很清楚:“公正这个词,有时候就是妥协的意思。”

可是我对此并不满足,我缠着他不依不饶地追问:“那阿拉克切耶夫伯爵呢?他难道不是允许这种悲剧发生的人吗?为什么他没有挨罚呢?”

彼得洛维奇没有回答,他只是惊奇地望着我,然后摸了摸我的头发,把我抱在怀里,低声说:“萨尼亚……萨尼亚!我的好孩子!戈麦尔斯基是不会得到你的……”

然而,八年之后,戈麦尔斯基的悲观预言应验了,我站在被告席上,成了危害国家的罪犯,再也没有能力为自己辩护了。

彼得洛维奇来看望我时,还试图安慰我,会找到最好的律师和法官,沙皇终归是心地仁慈的,但那时的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明白了当年那个问题的答案——允许这种悲剧发生的罪魁祸首不会挨罚,他可以理所当然地逃避审判,因为在这个世界上,人的罪孽不是由他的行为决定的,而是他的地位决定的。

然后我看见彼得洛维奇默默地流下泪来,他伸出双手,穿过牢房的栏杆握住我的手,我们什么也没说,只是互相望着对方,有一道夕阳的尾巴在他的脸上慢慢滑落。

奇怪的是,在那悲伤的一刻,我却对自己的命运充满了信心,我不害怕西伯利亚,也不害怕羞辱和死亡,我莫名地相信,世间所有的不公正只是暂时的。当时我就是那样想的,千真万确。

 

 

(三)米莎

自从被调去了纺织厂工作,我的日子好过了很多。要说最大的不同之处,那就是身边的人全是普通工人,而不是服刑的罪犯,这一点变化是很明显的,坐过牢的人一定能明白我的意思。

厂里的大多数工人都是姑娘,最初这让我大为惊奇。从前我在彼得堡接触到的姑娘,不外乎是女佣、店员和剧院演员,生活在流水线上的女工对我来说是全然陌生的。她们手脚麻利,极少闲谈,身上带有一种朴素而镇定的气息,我原以为这是西伯利亚人的特色,但后来发现,一大群女人在聚在一起却不爱说话的唯一原因是——工厂有严格规定,机器开动的时候不允许彼此交谈,否则便要扣钱。

不过,在偶尔关掉机器,进行必要的冷却时,大家便快活地聊起天来,很快我就跟她们都认识了。

其中有一个姑娘叫丽莎,家里是猎户,父亲是个打猎的好手,每到春夏两季,都要扛着枪走遍托木斯克州的大小森林。最常见的猎物是兔子和鹿,丽莎说,兔子不值钱,鹿皮要好得多,要是打到熊和狐狸就更好了。我也真想去试试,在家里的时候,我和尤里偶尔会去打猎,不过大多打的是水鸟,可惜在这里我是犯人,别说让我摸枪了,戴着脚镣是哪儿也去不成的。

丽莎告诉我,她家还养着一头熊,两年前的春天,她父亲拖回来一头半死不活的母熊,正想补上最后一枪,它却钻进自家的马厩躲了起来,第二天一早,竟然多了一只小熊!丽莎求爸爸留下小熊的性命,还给那个毛茸茸的家伙取名叫米莎。

厂里的大姐取笑她:“熊养来做什么?当心求婚的小伙子被你吓跑了!”

另一个姑娘说:“我见过米莎,站起来比丽莎还高了!可是毛色不好看,卖不出好价钱,还吃得多!”

丽莎只是笑,每天下班之后依然第一时间回去喂熊。

我没有机会见到活着的米莎,大约在1828年五月的时候,丽莎家里出了事,她父亲在打猎时受了伤,一条腿要截肢,可是却拿不出钱来治,那段时间她有一个多星期没出现,复工之后明显沉默寡言了不少,大家一下就打听出来了:米莎被卖掉了。

“你开枪打死它了?”

“不!我怎么会呢!”丽莎的眼眶又红了,“我把它牵去给卡列金了,可怜的米莎,一声也没叫,就好像知道要去什么地方似的,我从没见过这么聪明的熊……走的时候它还哭了,我也哭了,卡列金却说,‘就算这样也不能多卖几个钱’,他真不是个东西!”

卡列金就是厂长,他说这样的话是意料之中的。我问丽莎,米莎小熊长什么样子?她告诉我,是浅棕里带一点灰,背上还有大小不一的黑斑。

我跟做染色的达尼亚比较熟,便托他帮忙留意,最近有没有这样花色的皮毛经他的手。一个星期过去了,没有找到米莎,毕竟每天从四处涌来的皮草太多了,也许米莎被淹没在各色毛料的海洋中,像一滴水一样消失不见了。

直到有一天,我给一批新缝好的帽子修边(活像个刮脸师傅!),发现其中一顶浅棕色的,帽檐处翻进去的那部分有一小块突兀的黑斑,我把内衬布拆下来,越看越觉得花色跟丽莎所说的非常相似,于是我决定留下那顶帽子。

不过,要不要把它送给丽莎,却让我犹豫了很久。如果她见到米莎果然被做成了商品,会不会反而伤心?总之从五月拖到七月,我什么也没做,但是迎来了人生的转折点——借着沙皇大赦的契机,我可以回家了。

工友们都为我高兴,在他们看来,我是完全无辜的,而且还那么年轻,将来有大好的日子在等着我,可他们不知道的是,我的病已经没救了,回彼得堡不过是为了完成某种执念。有一天,我把米莎帽戴在头上,看着镜子发起呆来,我想起了许多亲人和朋友,最主要的当然还是彼得洛维奇,我想到他终究有一天也要失去我,就像丽莎失去米莎一样,然后眼泪就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我躲进蒸汽房里大哭了一场,在两年多流放的日子里,我还从来没有这样痛哭过。出来的时候我的脸和眼睛都是红的,大家笑我犯傻,我也跟着一块笑了起来。

临走之前,我把米莎帽(原本是男式的尺寸)改小了一点,给了丽莎,告诉她这是怎么来的,我又是怎么认出它的。她紧紧地抱住我,过了好一会才开口说话:“萨沙,我永远不会忘记你的!”

我离开托木斯克的时候已经快入冬了,希望米莎能带给她一点温暖,西伯利亚的冬天实在太冷了。

 

END

 

注:

[1] 关于沙俄时期的学制,贵族与平民的人生路线很早就开始分化,贵族不上小学,前期主要靠家庭教育或中学预备班,中学之后可以升入大学,而普通平民读的小学,与更高等的教育一般是不衔接的,大多数人不会再继续读下去,除非上技术类学校或教会学校或通过其他更窄的渠道。本文的设定中,萨沙因为生父之死而成为加兰任的养子,无意中实现了阶层跨越,但也正是因为这次跨越,导致后来卷入了起义并被流放……总之命运是很玄妙的。

[2] 阿拉克切耶夫是亚历山大一世的亲信,当时沙俄帝国的一大实权人物,据说为人十分残暴,尼古拉一世上台后失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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