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第一推动力，人和咸鱼有什么区别
读完《群魔》，例行repo。
老陀的五大长篇里已经看了四部（除了《少年》），《群魔》是我目前为止觉得最复杂最迷离的一部（并不是指信息量，而是观感），凌晨三点钟看完全书，真的是脑中一片混乱，各种想法纷至沓来，直到今早补完序和译后记才稍微理顺一点。
政治方面的我不多说了，人各有自己的倾向，反正我是不知道这本书哪里反动了，故事分明具有事实基础，也很有预见性。仅仅因为打了伪社会主义革命的耳光就被雪藏，真是好冤呐。
这里想说一下自杀问题。之前我曾经跟一个网友讨论，他说：生是人类的本能，在没有外力作用下，就会一直运动下去。不过我觉得，无外力作用的时候，人既可以匀速直线，也可以静止，选择死亡未必是一种反本能的事，说不定也是人类的本能之一。人为了活下去，创造出了多彩灿烂的文明，以及无数可以凭依的东西，以致于产生了一种错觉，认为生是第一天性，而忽略了人心自带的另一种机制，即对生的质疑。
在我看来，自杀分为两种，一种是出于痛苦/悲伤/耻辱等等负面情绪，其动力是“受不了了”，大多数情况下是冲动自杀；另一种是理性自杀，经过理性思考之后，得出“人生应当终止”的结论并付诸实践。我跟那位网友说：从情感啊道德什么的方面考虑，我偏向活着，可如果问我的理性，我找不到“人必须活着”的理由。我之所以活着，是因为本能中的生的一面压倒了其他，而我又不想拿理性来死磕，这是多么幸运！
所以在看到基里洛夫谈论自杀那一段时，我知道这很中二（可能我本来就很中二），但却产生了巨大的共鸣（虽然我是一个完全没有自杀倾向的人），拍案叫绝，真是说到我整个人都炸裂了。下引一段：
“如果有上帝，那么他要怎样就怎样，我无法违背他的意志。如果没有上帝，那么我要怎样就怎样，我就可以为所欲为。”
……
“难道整个地球上就没有一个人在摒弃上帝和深信能够随心所欲之后，就不敢完全、彻底地为所欲为吗？这就像一个穷人得了一笔遗产，却害怕起来，不敢走近钱袋，认为自己无力拥有它。我想为所欲为。哪怕就我一个人，我也一定要这样做。”
……
“杀死别人乃是我能够为所欲为的最低表现，而你就是彻头彻尾的这样的人。我不是你：我要达到为所欲为的顶点，我要自杀。”
“这就是他独立思考的结果。”彼得·斯捷潘诺维奇悻悻然想道。
“我必须表明我不信上帝。”基里洛夫在屋子里踱着方步。“对我来说，没有比没有上帝更高的思想了。整个人类史都可以为我作证。人为了能够活下去而不自杀，想来想去想出了个上帝，这就是迄今为止的整个世界史。在世界史上，只有我一个人头一次不愿想出个上帝来。我要让人们永远知道这点。”
我看着那一章狂笑了N久，太尼玛爽快了。
然后说说主角斯塔夫罗金。之前我不记得从哪里听说，这家伙是陀氏文学里的总攻，看完之后我觉得，以老陀那种写法/爱好，他笔下根本不可能有总攻！不可能！
斯塔夫罗金一直是以暗线的形式在参与剧情，现在时发生的一切惨案其实都没有插手过，但是却对相关者产生了重大影响。他说过，为恶和为善对他具有同等的价值，他能从中感受到同样的愉悦，可是那愉悦并不长久。
为什么呢？因为他人生态度的本质是“抽离”，他永远不会把自己全身心交出去，不管是交给上帝还是魔鬼还是爱情还是共同事业，他活着，可却是灵魂出窍般地活着，总有一个自我站在上方，观察这凡间的自己。偶尔他做的事情太刺激了，出窍的那一部分稍微融合了回去，确确实实感受到一番“人的情绪”，但是很快又抽离了。每刷新一次下限，他都为自己“竟然能这么无耻”而惊讶且惊喜……为了找这种活着的实感，他费尽了工夫，成为了他人的抖S/自己的抖M，可还是做不到。他一次又一次试探自己的底线，为心中可怕的恶魔而哭泣，然后用尽所有力气擦干泪水，狂笑着重新做回自己的主人。
达里娅看到了他这种反复的扭曲，所以想用爱来治愈他。本来这也不是没得治的，但问题是，斯塔夫罗金的全部骄傲就在于此。给多少爱都没用，他的虚无是个无底洞。可是当他发觉连这份骄傲也是虚无时，那就真的活不下去了。
译本序里引了一段英国评论家的话：
“自己的心中有通情达理的本能，都要因为它是本能而蔑视它，把它看做是妨碍他发挥自觉意志的东西；要把所有的本能，所有的冲动，所有的情感，所有的爱心，所有的一切都牺牲给意志；要以自觉意志主宰一切，因为不自觉屈服则等于宣布自己是可憎可厌的生活的奴隶；要让自己的意志做一切事物的绝对主人。”
从想要做自己的主人那一刻起，人就已经杀死了上帝。这或许是由于当时俄国社会的巨大变革所致，新思想涌入古老的大地，原本虔诚而纯粹的人心被搅得混乱不堪，资本的力量会给人以“能掌握自己命运”的错觉，走向极端就产生了各种各样的怪胎。
所以基里洛夫说斯塔夫罗金被某种思想给吃了，并没有说错，虽然他自己也是这样的，但这两人的自杀显然有所不同，一个是本着“实现自我”的目标去的，另一个是生无可恋，别无选择，无神论者的幸福与虚无主义者的不幸区别就在于此。
最后斯塔夫罗金是上吊死的，跟他早前强奸的那个小女孩一样的死法。回忆一下小女孩死前生病说的胡话，她说的是“我杀了上帝”，那也是斯塔夫罗金第一次感觉到恐惧，因为冥冥之中，类似的命运和结局已经注定了（所以说他是被自己的“意志”强奸了也没错呢）。
顺便一说2014年版的群魔电视剧。我觉得选角挺不错的，有些地方也挺有创意，比如斯塔夫罗金的蝴蝶，以及最后那个孩子，不过叙述很乱，没看过原著的基本很难明白剧情是什么，而且压缩的也太多了。
彼得、基里洛夫、沙托夫和玛利亚好顶赞！彼得我是真没想到啊……这个小贱人为什么要找一张那么可爱的脸来演呢（长得好像囧瑟夫）？而且演得也超贱，看着既恶心又赏心悦目。基里洛夫和沙托夫也可爱！虽然我之前没有预想过他们应该是什么样子，不过剧版让我觉得就该是那个样子的。玛利亚演技炸天，疯得极其还原，顺便一说这演员是09卡拉马佐夫兄弟里的丽莎……果然俄国影视圈就那么点人呢……OTL
斯塔夫罗金我觉得还行，不完全符合我的想象，不过可以接受吧。他经常一边嘴角抽搐地笑，一边眼睛含泪，就好像一边求拯救，一边又准备谋杀上帝似的。不过说起来，那个演员最好看的地方是手！手真的特别美！每次我都盯着看！（重点完全跑偏……）
咳，现在我要严肃地讨论一下该作的CP格局。
虽然我之前说斯塔夫罗金绝壁当不了总攻，但他推一推其他人还是不在话下的……特别是彼得，这人是神经病中的神经病啊！书里有一段我看得超想笑，他俩到基里洛夫家去，彼得一直说沙托夫的坏话，想逼斯塔夫罗金买凶杀人，两人之间大致有如下对话：
P：“那混蛋一定会去告密的！”
S：“就让他去呗。”（冷漠脸）
P：“这怎么行呢！”
S：“他不听命于我，对我也没威胁，他威胁的是您。”（继续冷漠）
P：“难道是舍不得花钱？”
S：“难道还要花钱？”（老子并不是土豪啊）
P：“……总之，给钱还是不给钱？”
S：“不给钱。要找人办事，劳驾您花自己的。”（终极冷漠）
后面彼得去追斯塔夫罗金一路上的对话，完全都不忍直视了……太可怜了，斯塔夫罗金简直油盐不进，拜托你也理睬一下彼得嘛（虽然他是个小贱人），就算把他就地办了也可以啊。
其他基本没什么特别明显的CP，基里洛夫和沙托夫大概可以算一对？不过他俩的往事作者没有细写。这也无所谓啦，老陀的小说有个好处是，角色跨文拉郎毫无压力！我好像真的见过斯塔夫罗金/梅什金公爵，（天啊你们要对我的小天使干什么！），也有人提名基里洛夫/伊凡（其实我想说基里洛夫/拉斯科尼科夫也可以呢）等等……
总之CP生态非常多样！
好吧，我看完全书/剧之后比较有冲动写的是这个：让斯塔夫罗金把彼得揍一顿，没别的，就是揍他一顿。因为彼得真的太欠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