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英][杨威利/奥贝斯坦] 盗火不息（六）
前文请见汇总页。
回到主线来……本章搞点小日常（含微量莱吉）。
本章已修订。
第六章 猫与狗
小型快运船莫妮卡号离开奥丁已经第三天了。从宇宙中回望银河帝国的心脏，那颗星球随着距离拉长，变得越来越渺小，很快就要从航行路线图上消失了。
这艘货船属于费沙的物流商人，专门用来运送重要文件资料和小票商品，舰长名叫博斯普鲁斯，除他之外搭载有旅客五名，其中之一便是伪装成律师的奥贝斯坦。
这天早上，莫妮卡号上出现了第七名乘客。一只斑点狗不知钻进哪个货箱里被夹带了进来，又在狭窄的舱室之间待了几天，或许是肚子饿了忘记躲藏，便堂而皇之地走进了餐厅。
“这狗是怎么上船的？”博斯普鲁斯放下叉子，有些不愉快地瞧着它，按规矩船上是不准带宠物的，五名乘客并无一人申报过，每个人登船的时候也都仔细检查了，难道是自己疏忽，不小心让它躲进了货仓？
那只斑点狗一看便知年纪不小了，可能已经超过十岁，身上到处沾着灰，四爪间脏兮兮的，后腿上还有挨打的痕迹，一双深棕色的眼睛十分忧郁，不像是有主人的样子。
它在餐厅的每张桌子旁边绕了一圈，与陌生的乘客们对视一眼后又默默走开，最终在奥贝斯坦的脚边趴了下来。奥贝斯坦放下咖啡，低头看向突然靠近的陌生动物，只见斑点狗安静地趴着，黑色的耳朵软软地垂下来，在椅子边上轻轻地蹭着，没有乱叫也没有扑上来舔人，是一只很乖的狗。
船长朝奥贝斯坦走去，他倒不认为那是乘客的宠物，因为那人打扮得整洁得体，模样一丝不苟，怎么看也不可能是偷偷携带流浪狗上船的人。他蹲下来一边小声道歉，一边试图把狗抱起来，“我说，起来……起来！这可是绅士们的船，不是你待的地方！”
然而那老狗竟趴着纹丝不动，一只前爪扒在椅子腿上，另一只扣着地毯，显然一点也没有挪窝的意思。博斯普鲁斯嫌弃地拂掉手上的狗毛，用力拍了拍它的背，作势威胁道，“再不听话我就把你交给厨房了！真不好意思先生！我马上就把它处理掉……”
无机质的视线落在互相拉扯的一人一狗身上，奥贝斯坦沉默了几秒钟，然后说：“留下它吧，就当是我的狗好了。”
博斯普鲁斯为难道，“那怎么行呢？它吃什么？我这可没有多余的狗粮啊！”
“请准备多一人份的肉食，算在我的账上。狗是很容易养活的。”
于是，这只不知名的斑点狗从奥丁出发，乘上飞船开始了它长达几千光年的旅程，与此同时，伊谢尔伦要塞里的一只猫咪也找到了新的归宿。
据卡介伦说，那猫可能是从要塞收容区里溜出来的，这段时间他们正在准备与帝国方交换俘虏，经常有大批的待安置人员到处移动，每天军需处都能收到一大堆丢失的财物和无人认领的宠物，早就见怪不怪了。
这只猫从前几天开始莫名其妙地出现军官宿舍区，卡介伦的两个女儿在草丛里发现了它，逗着玩了好久，还喂了吃的，随后它就不知所踪，直到今天出现在杨的指挥室里。此猫体型肥硕，活像一只会跑的枕头，黑白相间的皮毛丰沛华美，想必先前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性情也是目中无人，只见它两脚一点，快速地跳上桌子，两个起落后便趴在了杨的肩上，后爪一站稳，马上便伸出前爪，毫不客气地扒拉起他的头发。杨稍微扭过头，整张脸就埋进了毛绒绒的猫肚子里。
“呜——！”他抱住猫圆滚滚的身子，小心地将它从自己头上掰下来。大猫不情不愿地扭动着，顺便叼走了杨的贝雷帽，着陆后便把它当成自己的东西一样蹂躏。
杨打了个喷嚏，抖开四散的猫毛，又一个喷嚏，“这……这是谁的猫？”
菲列特利加表示无人知晓，它是要塞上为数众多的走失动物之一。
杨转向卡介伦，正想开口说话，料事如神的学长立即抢先拒绝道：“不，我养不了，家里已经有三只大型猫了，再多我可受不了了！”
菲列特利加也摆手道：“抱歉杨提督，我是狗派。”
“你们不会是想……”杨看一眼他俩，又看一眼猫，那家伙还在踩他的帽子，“不会……难道要我来养吗？”
两人齐齐点头，“是的，元帅看起来像您的猫。”
“元帅？！”杨大惊，“你们还给它起了名字？”
卡介伦十分得意，表示自己颇有识猫之明，“这个名字不是很贴切吗？我们大家都觉得非常合适，毕竟能爬到司令官阁下头上的，不是元帅又是什么呢？”
杨露出无可奈何的苦恼表情，“我看你们谁都可以爬到我头上来……哎呀！”元帅放弃了踩贝雷帽，又一个跳跃回到了指挥台上，然后极其自然地窝进了杨盘着的腿弯里，似乎是打算睡个午觉了。
杨伸手摸了摸它柔软的后脑勺，猫咪很快便发出舒服的咕噜声，肉乎乎的腹部随着呼吸安稳地一起一伏。
所谓猫这种生物，一天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而且因为爱护者众多，时常可以免费得到投喂，不用工作，也不用学习，只要在阳光温暖的地方随便打盹就能获得人们的青睐……杨想到这里不由得叹了口气，不无嫉妒地看着怀里的猫，人类不能过上理想的生活，却靠养猫来代替自己实现愿望，真是可悲啊。
俘虏交换仪式安排在四月初，从各大星系押送来的帝国军民将会按批次运送到伊谢尔伦，而在相反方向的帝国境内，盼望回家的同盟人也在翘首以待。平静的要塞越来越有一种节日般的氛围，许多市民自发准备起了庆祝仪式，在家门口、街道、公园和运动场等各种地方挂上欢迎回家的横幅和彩带，自去年亚姆立札会战的惨败之后，伊谢尔伦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这么多充满期待与笑容的面孔了。
奥贝斯坦从宇宙港下了船，乘上接驳艇降落到阔别五十天的要塞星球上，与他同行的还有一只斑点老狗。它已经不再是刚被发现时的落魄模样了，浑身洗得干干净净，脖子也套上了狗绳，跟穿着便服的新主人站在一起，看起来就像普通出行的旅客一样。
除了转运中的俘虏，最近也有大量市民申请前往伊谢尔伦，因为此地是归来同盟官兵经过的第一站，许多人早就已经迫不及待。原本伊谢尔伦是不允许一般市民随意进入的，但是杨特别批准了短期的探视许可，他想到既然人员混杂带来的风险已经不可避免，那么尽量满足他们的需求也好。
从三月末开始，接机大厅里人来人往络绎不绝，负责分流的地上车指挥员也忙得不可开交。
“先生，先生！带宠物和大件行李的专用车道在这边！”指挥员大声道，一边朝来客挥手指示方向，奥贝斯坦抬头看了一眼标识牌，然后默默走去排队。指挥员的声音充满感激，“真不好意思，最近人太多了，大家都像来参加庆典一样！但是谁不想早点见到家人呢，您找到住的地方了吗？”
奥贝斯坦没有说话，只是简略地点了点头，那个热情的年轻人也没有继续，很快便被一群乱跑的小孩子牵走了注意力，手忙脚乱地跑去帮忙了。
同盟国内太久没有发生过值得高兴的事，电视上也在大肆宣传，海尼森之后还要举行盛大的欢迎活动……把败绩的后遗症形容成是重病痊愈，难道国家就能摆脱它的痼疾吗？奥贝斯坦对此不以为然。
等了一会他便坐上了车，斑点狗好奇地把前爪搭在车窗上，一个小女孩注意到了它，蹦蹦跳跳地跑过来，将手里的细绳缠在狗爪上，“送给你，大狗狗！”
鲜艳的橘黄色气球随着地上车摇摇晃晃地升空，斑点狗目不转睛地盯着车后方追逐的气球，一向沉稳乖巧的它也忍不住挥舞起爪子，半个身子都探出了窗外。奥贝斯坦伸手替它解开绳子，让气球自由地飞走，然后关上车窗，将色彩斑斓的街道挡在玻璃之外。那快乐的景象让他想起离开前与杨在立体西洋棋旁的对话，杨不肯听从自己的建议，或许就是因为这些笑容是无法拒绝的吧，他不愿意见到人们痛苦，之前从泽维斯中校手里救下自己也是出于同样的理由。奥贝斯坦并非不能理解他的立场，只是越是理解，他便越想要叹气。
伊谢尔伦的众人对奥贝斯坦居然领养了一只狗而大为惊讶，看来他此行确乎是与结婚没有半点关系了。
元帅与斑斑（主人没有给他起名字，但是大家理所当然地这样叫开了）很快就认识了，不到半天，气焰嚣张的元帅就已经把老实的斑斑当成了踩不坏的坐垫，杨屡次试图把猫搬走，然而教育成果不彰。
这一次也照样失败了，杨偷偷瞧了一眼坐在另一边的角落喝茶的奥贝斯坦，幸好那人好像并不介意。反而是先寇布走过来，俯身一只手揪住猫的后颈，轻松地把它从斑斑身上拎了起来，“杨提督，猫要这样抓才行。”
杨摇了摇头，懒洋洋地摊开双手，表示自己学不来，“区区上将怎么敢对元帅不敬呢！”
“哈，“ 先寇布反应极快地接道，“如果您有一天也当上了元帅，或者站在更高的位置上，那又如何呢？”
杨哈哈一笑，抓了抓头发，模糊地说了句 “那种事怎么知道呢”，然后便接过猫抱在怀里走掉了。
先寇布目送着要塞中军衔最高的两个生物离开，神情若有所思。奥贝斯坦也从无人注意的角落抬起头，但是视线从消失的杨背后转移到了先寇布身上。
先寇布没有料到，晚上来敲自己门的竟然不是美女，而是奥贝斯坦。
“不是吧，有什么工作不能明天再说吗？我的房间不在下班时间接待男人。”他用半个身子挡住门，仿佛在捍卫自己“不良中年”的声誉。
“去年阁下闯进我的房间时，也是在晚上，现在却拒我于门外，未免有失公平。”奥贝斯坦理所当然地说。
先寇布失语地盯了他一会，见对方完全没有知难而退的意思，只好侧过身让人进来。他习惯性地拿了两个杯子，给自己和来访者各倒了杯酒。
“那么到底是什么事有必要现在找我说？”
奥贝斯坦环视了一圈室内的陈设，比自己想象中要简朴，但似乎并不是因为经济拮据或不喜装饰而形成的简朴，而是一种惯于迁徙、随时准备离开的风格。
最后他看向房间的主人，清晰又平静地说：“近期同盟会发生政变，就在四月之内。”
“政变？”先寇布放下酒，这突如其来的论断让他的手微微抖了一下，然后他想到对方刚从奥丁回来，那么可想而知，奥贝斯坦请假不完全是为了休息，这个消息必然与他在帝国的见闻有关。“为什么这么说，杨提督知道这件事吗？”
“我认为他早已预料到了，但即使是杨提督，也很难阻止这件事发生。这段时间伊谢尔伦走廊沿线发生的大量人口流动，就是间谍活动的最好时机，而帝国贵族间争夺正统的内战即将爆发，罗严克拉姆侯爵必定会在同盟境内植入混乱的棋子，使我们忙于内政而无法插手他国事务。”
先寇布思考了片刻，确实不无可能，同盟内部因为之前的大败与决策分歧，早就四分五裂争吵不断，在这个时间点上，罗严克拉姆侯爵却提出要归还两百万同盟俘虏，这根本就是一个无法拒绝的提议，那么真正的问题在于……
“如果发生政变，杨提督要何以自处呢？如果被派去镇压政变者的话……”先寇布站起来，“不，他也会成为需要拉拢的对象，如果拉拢不成——这很有可能，杨提督不会站在武装政变的一方，他本人就可能成为眼中钉，有遭遇暗杀的风险……”
“是的，但是风险与机遇并存，如果杨提督被指派了镇压叛党的任务，那么凭借杨舰队的成功，他就能朝着更高的位置前进，直到没有人再挡在他面前。这对自由行星同盟来说是不幸的流血牺牲，但对他个人，以及你我的希望而言，却是可以抓住的机会。”
先寇布暗暗吸了口凉气，他忽然转过身，直视那双毫无波澜的义眼，仿佛敏锐的野兽要确认背后的危险似的，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家伙觉察到了自己内心的想法，并且抱着同样的目标在寻找盟友。
“为什么是我？这些话为什么要对我说？”
奥贝斯坦迟疑了一会，除了他们都心知肚明的意图之外，原因却不止于此。
“阁下也已经意识到，真正的危险在暗处，而我并没有保护杨提督的能力。”
先寇布一天晚上第二次失语了。如果是在一年之前，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自己竟会和奥贝斯坦成为这种事的同谋，可是在内心激荡之余，危险的感觉却挥之不去。他并不认为奥贝斯坦会加害杨，经过近一年的共事，那家伙已经证明了自己的确是伊谢尔伦的一员，先寇布隐约的担心更多是出于直觉，来自更加私人的层面，但是此时的他也说不清那种直觉叫什么名字。
他端起酒又喝了一口，为自己这几分钟里的内心变化而哑然失笑，杨若是知道此间发生的对话，不知会作何感想呢？
“我还有一件事不明白，奥贝斯坦上校，”先寇布很快又恢复了平时爽朗随性的态度，“你为什么希望杨提督成为最高权力者呢？难道你也对民主自由这位美女着了迷，见到她委身于卑鄙之徒，便想要有能者救她于水火？”
奥贝斯坦对这风流人物的比喻不为所动，面色依然冷漠，“我对伪善的体制没有什么兴趣，堕落到如今地步的同盟即使毁掉也不可惜，但是，如果是杨提督在这基础上建立起来的东西，或许还有一点维护的价值。阁下即使不信任我，对杨提督却深信不疑，不是吗？”
先寇布长叹了一口气，奥贝斯坦说得没错，他相信杨威利就如同相信恒星与行星之间的引力一般，可惜那个人却常常表现得不太信任自己。
“这其中最大的障碍是，那家伙害怕自己成为独裁者，比害怕罗严克拉姆侯爵还要多呢！不，应该说杨提督根本不害怕后者才对。”
奥贝斯坦注视着他，“但阁下应该是无所畏惧的。”
“什么意思？”先寇布对上那双冰冷的义眼，回以探寻的目光。
“如果国民无法自己选出正确的领袖，那么就需要让正确的领袖成为他们的必然选择。”
先寇布的脑海中立刻出现了几个名字，老实说，即使他有意想让杨登上同盟的最高权力之位，他也并未做好准备要将他们一一排除。不过，如果是其中最虚伪的优布·特留尼西特的话——那个无耻之徒靠着亚姆立札会战前反战的“先见之明”，赢得了大量支持，如今风头正盛……杨对特留尼西特避之唯恐不及，更不会想耍什么手段将那家伙拉下议长的宝座，但是先寇布却觉得，这种蛀虫败类越早下台越好。
“如果同盟要发生政变的话，特留尼西特会站在什么立场上呢？以那家伙的老奸巨猾，恐怕不会趟这趟浑水吧。”
“不管他是否参与其中，都可以视情况将他牵扯进来。”奥贝斯坦也端起酒杯，细长的手指缠绕在冰凉的玻璃上，他有一个尚未成型的计划，或许先寇布能使之兑现。“再过一周就要进行俘虏交换了……有一个人，不能放他回去。”
“让我来猜猜，不会是指修特豪简上将吧？”先寇布笑了，如今在同盟的阶下囚中，他算是少有的高级将领，当初伊谢尔伦攻略战时，这位倒霉提督便是败在杨和先寇布的骗术之下，将帝国的要塞拱手让出。此人因为不满于俘虏的待遇，又想到自己是如何身败名裂，据说陷入了酗酒的低迷状态，在收容区大闹过一回，现在回想起来，多少有点可怜……但是对比早已化为一缕亡魂的杰克特提督，他能苟活至今倒也不算太糟。
奥贝斯坦点了点头，对那曾经是同阵营的上级，他说起来也只像是棋盘上的棋子一般，并无一丝旧日情谊或怜悯之意，“他回到帝国也是死路一条，不如留在这里，为杨提督清理一些前路上的垃圾。”
四月初，奥丁即将进入又一个春季之时，一股新风也吹到了罗严克拉姆侯爵的元帅府中。希尔德·冯·玛琳道夫代表家族前来拜访，在内战爆发前夕，旗帜鲜明地站在了侯爵的一边。
与此同时，吉尔菲艾斯带着两百万同盟俘虏和一个阴谋慢慢接近了伊谢尔伦要塞。
红发的年轻人坐在指挥椅上，看着星际地图上越来越清晰的球体陷入了沉思。他对莱因哈特分裂同盟的计划并非没有疑虑，使他心生犹豫的倒不是它可能失败，正相反，那是必定会成功的，然后莱因哈特大人便可以没有后顾之忧地面对贵族联合军，可是……一个细小的声音在他过于正直的灵魂中悄悄发出疑问，然后又马上被挚友驳回：
“吉尔菲艾斯，这是为了胜利而必须采取的行动，如果能成功，说明自由行星同盟注定要自取灭亡，我们不过是促使本该发生的事在恰当的时间点发生罢了。”
如果是为了莱因哈特大人的胜利，如果是为了他的幸福……吉尔菲艾斯在心中默念道，它像一句百试百灵的咒语，永远能平息他心灵的焦灼。
TBC
注1：以斑点狗（大麦町犬）的习性来说，这是一种十分好动的狗，运动量需求极大，也经常喜欢扑人，并不是很好养。
注2：先寇布拎猫虽然是很常见的手法，但那样比较适用于小猫，元帅是成年猫，体型大且重，已经不宜掐后颈了，所以请勿模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