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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杀慕尼黑][沙俄AU] 流放者(第二章 第十四号囚犯)

本章已修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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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第十四号囚犯

萨沙趴在马车窗沿上,紧咬着牙,忍住呕吐的冲动,他把头往木制车厢上狠狠撞了好几下,想用头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但反胃的感觉还是一阵阵地冲上鼻腔。他张开嘴,知道自己吐不出什么东西,因为从昨天开始就没有吃饭,他感到眼前发黑,视野里泛着点点白光,整个脑袋好像一锅沸腾的死水。

“萨沙!你还好吗?”安德烈·卡明斯基拍拍他的背,把腿上滑落的毯子拉高。从上周开始萨沙就一直不舒服,吐了好几次,高烧了两天,还经常喘不上气来,可是他们没有条件请医生,马车一上路就跑得飞快,经常要连续赶上好几天的路,才停下来休息。天气越来越冷,十月的雪冻得车门都难以打开,夜晚的风从缝隙里钻进车厢,像冰刀一样扎人。

萨沙终于回过头来,他缩起脖子,用毛毯裹住双肩。卡明斯基见他嘴唇泛青,哆嗦得说不出话来,只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没事。

“天快亮了,等太阳出来就没那么冷了。队长说我们今天能到托木斯克,在那儿就能休息,萨沙,坚持一下,很快就到了。”

比萨沙和卡明斯基更早赶到的,是从彼得堡传下来的命令,通知托木斯克流放事务部的长官接收这批十二月党人,并安排他们尽快离开。

谢尔盖·别洛夫接过流放犯的名单,仔细读了一遍。本来担任这项任务的是安东·瓦西里耶维奇·伊万诺夫,不过他即将调任鄂木斯克,明天就要启程,因此急着把工作交接给新来的继任者。

根据通知,流放队伍预计将于这周带着五组犯人到达托木斯克,然后从这里的中转监狱发往西伯利亚的各个定居点。名单的内容很详尽,列明了所有人的姓名、家世、罪名、服刑地和途径驿站的记录等等,他们大多出身显贵,来自圣彼得堡的名门。谢尔盖认得其中几个古老的家族,与皇室的关系相当密切,可他们的子弟现在却被无情地逐出了俄罗斯。

“每人二十五卢布的旅行津贴,一共五百卢布,可是这里只有一百二十卢布。”谢尔盖点完发下来的那叠钞票,看向伊万诺夫。

“拿到手的就这些。”那人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要我说,每人六卢布也够花,不是吗?”伊万诺夫露出一个假笑,想搭上谢尔盖的肩膀,但是被对方侧身躲开了。“在这儿当差,我可以跟您说,最重要的是明白分寸,多少钱能让人活着,多少钱能让大部分人活着,您明白这个就好办了。”

谢尔盖盯着他瞧了好一会,一言不发地把视线移回到名单上。在那一堆显赫的家族姓氏中,有一个名字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亚历山大·亚历山德罗维奇·别洛夫,第十四号犯人,他与起义领袖之一尤里·加兰任过从甚密,因为在参政院起义后包庇叛乱分子而被捕。但是,他的身份远不如小加兰任,别洛夫家是十几年前才在彼得堡注册的贵族,有名无实,而亚历山大也只是军官学校的一名普通士官生,毕业后加入了近卫骑兵团。

伊万诺夫也看到了这个名字,说:“这个别洛夫跟您有什么关系吗?”

谢尔盖立即否认,说他在彼得堡没有亲人,尽管这个罪犯的命运让他产生了一种奇异的熟悉感。

中午过后,太阳从厚厚的云层里出来,天气终于暖和了一点。被寒冷早晨冻住的人们纷纷出门活动,进城的唯一一条主干道上忽然扬起了滚滚烟尘,两队人马一前一后经过,其中一队速度很快,马蹄把冻硬的路面敲出“哒哒”的声响,另一队人则是步行,拖长的队伍无精打采,像虫子一样慢吞吞地蠕动。

马车队先到了驿站,他们在围墙外一字排开,流放队队长从马上下来,朝伊万诺夫敬了个军礼,给他递上密令,“二十名犯人已带到,一个不少,现在要让他们下来吗?”

伊万诺夫没有拆开那张蜡封的纸,随手递给了谢尔盖,然后向队长指示道:“让他们在这里排队,我有话要问,待会叫到谁的名字,就让谁进来。”然后便转身进屋了。

马车门一扇扇打开,囚犯们两两组对,低着头走进院子里,一个个形容憔悴,在午后的阳光里还发着抖。谢尔盖走过站好的那列犯人,核对每个人的姓名,“尼古拉·保尔康斯基,瓦列里·拉奇诺夫,彼得·费里金……安德烈·卡明斯基,亚历山大·别洛夫。”他在别洛夫面前停了下来,打量了一番,那人一头暗金色卷发,脸颊瘦削,衬得一双眼睛大得可怕,他裹着毯子,把自己缩得尽量小,因为本来个子很高,这样的站姿看起来有些滑稽。

后面的卡明斯基戳了戳他的背,“萨沙快站好!”他们之前遇到过特别凶的军官,队形不整齐便要打人。

谢尔盖没有说什么,只是观察了几秒钟便继续下去,核对完毕后,站在队伍第一个的犯人便先进去与伊万诺夫面谈。他与流放队队长化为沉默的白桦树,站在一旁看守着众人。

面谈时间长短不一,有的人很快便出来了,有的则待了足足一刻钟,就在这时,另一个队伍赶到了。这群步行而来的流放者与斯文的十二月党人截然不同,他们都是显而易见的罪犯,男的剃了阴阳头,脸上身上脏兮兮的,纹身和血污画满了皮肤的每一处空白,队伍里还有女犯人,被前后左右的男人们推来搡去。队长骑着马在人群后面大声叫喊着,挥舞着皮鞭把他们赶进院子里。然后他也终于挤进来,朝谢尔盖打了个手势,高声道:“对不住,没通知你们,赶了八天的路,可把我累坏了!”

流放犯们吵吵嚷嚷地挤作一团,好些人好奇地看向另一边靠墙站着的萨沙等人。队长塞给谢尔盖一份很长的名单,但是又说,只要能把他们都弄进监狱里,谁是谁并不重要,用不着给他们每个人登记。驿站里根本容不下这么多人,不少囚犯互相破口大骂,有几个差点打起来,谢尔盖看情况不妙,便请两队的队长暂时维持秩序,通知了伊万诺夫,自己骑上马去东边的监狱找帮手。

伊万诺夫探出头来看了一眼,立刻关上了大门。

然而闭门不见并不能阻止混乱发生,吵闹声像腐肉上的苍蝇,一层层地越聚越多。萨沙听到院子另一边传来女人的惨叫声,他从毯子里抬起头来,只见一个衣衫不整的女囚犯从人群中钻出来,跌跌撞撞地冲向十二月党人们,她扑到了萨沙跟前,伸出来的手臂上遍布淤青,“救救我……好心人啊……救救我!”

萨沙弯下腰想拉住她,那女人却被身后的两个男人拖着脚踝拽了回去,裙子撕扯得破破烂烂的,被身下的草根绊住,露出一双苍白的大腿。“不……不!”她尖叫着使劲挣扎,手指死死地扎进泥土里。萨沙什么也没有想,毯子滑落到地上,他本能地冲上前,抓住其中一个男人的胸口,照着脸就是一拳,他的力气不小,这一下把那人打得倒退几步,然后是另一个,很快也趴在地上痛苦地呻吟。“滚……都给我滚!”

萨沙的脸因为突然上涌的热血而发红,显出久违的健康颜色,但卡明斯基知道那不是真的,他扶住对方发抖的双肩,重新为他裹上毯子。逃过一劫的女人缩在角落,把脸埋进臂弯里小声地哭泣。

短暂的骚动幸好没有演变成大乱,谢尔盖带着监狱长和几个手下回来了,鸣枪示警之后,流放犯人们终于安静下来。队长向谢尔盖报告了萨沙的暴力行为,说他擅自出列,还跟别的犯人打架,谢尔盖不置可否,只示意萨沙出来,轮到他与伊万诺夫谈话了。

然而,就在萨沙走上台阶的时候,他突然急促地喘了几口气,身子一歪,毫无预兆地倒在了地上。

 

 

 

萨沙被暂时放在驿站的客房里,依然昏迷不醒。谢尔盖说要找医生来,却被伊万诺夫阻止了,他的前任长官一脸不悦,手伸进犯人的衣服里到处摸索,连毛毯也没放过。

“您在找什么?他需要医生!”谢尔盖问道。

“找钱。”伊万诺夫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仿佛他恨这个素未谋面的流放者,“这些小崽子们不可能没带钱!”他翻出了一个小药盒,一块手帕,一封信和一支笔,此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伊万诺夫气得把毯子扔在地上,抓起那份皱皱的信封,一下子撕开来,口中嘟囔道:“这些贵族婊子戴上脚镣一天都忍受不了!马上就会哭着向沙皇陛下认罪的……一群废物!我简直不敢想象要把国家交给这样的人!!我看又是找亲爹要钱的,现在他们知道了,没有钱在这儿可寸步难行……”

他把信封里两张折起来的信纸展开,一目十行地读了起来。“我们得肩负起国家交付的责任,严查每一封信,十二月党人都是危险分子!年轻人总是不当回事,谢尔盖·亚历山德罗维奇,您是个稳重的人,我认为您跟那些不懂事的孩子不一样,应该明白我这样做的原因……”他的声音慢慢小了下去,眼睛也眯了起来,一只手捏紧了薄薄的信纸。

“怎么了?”谢尔盖下意识地绷紧了神经,据说安东·瓦西里耶维奇总能从犯人身上查出不祥之物,烟盒、香水、指甲刀,这些都是禁止携带的东西,但更可怕的并非违禁品,而是思想,伊万诺夫对罪犯的思想也同样负起审查之责,也许亚历山大·别洛夫在他的信件里写了什么不该写的东西……

伊万诺夫的表情十分复杂,但并不是抓到把柄的得意之态,显然也没有嗅到钱的味道,他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看完后便递给谢尔盖,摇摇头叹了口气。

谢尔盖翻回第一页,信纸上的笔迹非常潦草,墨水的颜色深浅不一,显然是在颠簸的马车上断断续续写成的,长串的字句好像连夜奔驰的马匹,跑到末尾时终于撑不住,气喘吁吁地累倒下来。他犹豫了一会,心里并不愿意窥探他人的私事,但伊万诺夫的表情让他无法放心,这个年轻人已经吃了不少苦,他不希望别洛夫再遭遇什么不幸。 


亲爱的弗拉基米尔·彼得洛维奇:

请原谅我在这种时候给您写信,我不知道这封信到达彼得堡时会是什么季节,我希望是春天,彼得堡的春天可以让人原谅一切。尤拉好吗?他的腿伤怎么样?我听说很难医治,我很遗憾没能去看望他,监狱不允许我在听候审判时外出,这都怪我。您把尤拉托付给我的时候,我发誓要保护他,与他做永远的兄弟,可是我被愚蠢的激情冲昏了头脑,竟然将他卷入如此危险之中。请您相信,参政院广场上的行动,与尤拉完全无关,不要怪罪他、责骂他,尤拉会非常伤心的,他不能在失去兄弟的时候,再失去父亲的同情。

我这里一切都好,沙皇陛下心地仁慈,为我们准备了马车,不必像普通流放犯人一样步行前往涅尔琴斯克。上个周末我们经过了彼尔姆,被获准在那儿休息一天,换下马匹,接收信件和包裹。停下来的时候,有当地的农妇朝我们的车里扔铜币,这些好心人担心我们身无分文,买不起面包和衣物,我听说这是他们欢迎西伯利亚新居民的方式之一。

这里的一切都让我惊喜,西伯利亚人远非想象中的残酷和卑鄙,他们淳朴而热情,比纯正的俄罗斯人更加自由,这让我想起您说过的话:在阳光照耀的地方,就有高尚的人。

至于严酷的冬天,请您不必担心,在这种季节里长途跋涉,比春夏时节要容易得多,冰雪压下路上的尘土,马蹄和车轮不至于陷于泥泞中,行程比我想象得要快不少,也许再有一个月,便能到达目的地安顿下来。大衣和手套都有,我还用农民施舍的铜币买了几炉炭,您能想象吗?接受别人的施舍竟然让我感到快乐?从前的我一定视此为耻辱,可这个世界是多么不同啊!贵族与平民没有区别,我之前并不理解的事,现在反而能够理解了,因此也更加为自己的鲁莽而悔恨,其中最使我心痛的,就是给您和尤拉带来了痛苦。

请原谅我,请原谅我。在彼尔姆有一座界碑,标志着此去往东,便要告别亲爱的俄罗斯,我向那座悲伤的石碑告解,把它当作流放路上的教堂,我祈祷有一天能重新回到这个地方。我看见有一个犯人跪下亲吻土地,把泥土放进衣袋里,他已经五十一岁了,担心再也不能重回家乡的怀抱,我为他感到难过。

请代我向尤拉问好。祝福我吧!这样我就有了活下去的勇气。

爱您,吻您。

萨尼亚

 

谢尔盖抬起头来,发现伊万诺夫眼睛里的那股怨恨莫名消失了。他说:“把谢瓦叫过来吧,让他给这孩子看看。”然后伊万诺夫把手中的旧信封也递过来,“您有空可以把这封信寄了。”

谢尔盖点点头,把信重新叠好放回去,他刚想问一件事,却被外面闹哄哄的噪声打断了。一个年轻士兵冲进来,大喊道:“出人命了!安东·瓦西里耶维奇,圣母玛利亚!”他紧张得语无伦次,好像有人死了是他的错似的。伊万诺夫看了谢尔盖一眼,推了那人一把,让他闭嘴赶快带路。

命案发生离驿站不远的菜市场上,现在已经快到收摊的点钟,地上躺着一个女人,喉咙被割断了,鲜血浸透了衣领,渗入泥泞的地里,她手上拿着一把拆骨刀。

屠夫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听候询问,“我……我怎么会知道呢……她就这么过来抢了刀,一秒钟,一秒钟都没有!我的上帝啊……”

谢尔盖走上前,仔细查看那具尸体,他立刻认出了死者是谁——被萨沙救下来,躲在墙角边上的那个女人。上午的时候一大批流放犯来到托木斯克,她是其中之一。这一批人与亚历山大·别洛夫的队伍同一天到达,境遇却截然不同,他们从莫斯科出发,总共一百来号人,现在只剩下八十二个,重刑犯、政治犯、盗贼和妓女混杂在一起,女人像一块可以重复食用的面包一样被抢来抢去,衣衫从来没有整齐过。萨沙对这种野蛮的状况并不了解,只是出于本能的骑士精神出手相助,可是他也救不了她。

谢尔盖理了理她破烂的长裙,让它盖住小腿和脚踝,然后对伊万诺夫说:“我去请神父过来。”他抱起那具尸体,打算先找个平整一点的地方让她躺下,再想想怎么安葬。

伊万诺夫皱了皱眉头,“不,您看,她是自杀死的,在囚犯名单上划掉就行了——”

“您可以为亚历山大·别洛夫请医生,却不能为她请神父吗?”他打断了伊万诺夫,语气冷冷淡淡的,好像这并非问句或请求,而只是在陈述他的判断和决定。

伊万诺夫愣了一下,想到自己明天就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了,便妥协道:“好吧,好吧,您说了算。”他又瞟了一眼那尸体鲜红的脖子,还有被留在地上的拆骨刀,赶紧在胸前画了个十字,然后便转身离开了。

 

 

注:

[1] 十九世纪早期的时候,西伯利亚对沙俄帝国来说属于半流放地半殖民地,官僚贪污、虐待犯人的事相当普遍,女性囚犯尤其悲惨。涅尔琴斯克位于东西伯利亚,盛产银矿,距离圣彼得堡有七千公里,是比较远的流放点之一。

[2] 十二月党人在服刑方面比其他普通犯人待遇好得多,基本上以小队为单位,坐马车前往目的地,但是因为沙皇不想声张引起注意,所以日夜兼程不怎么休息。

[3] 历史上康德拉辛(加兰任)的儿子叫尤里,尤拉是昵称,不是电影中的“舒拉”。萨沙是亚历山大的昵称,但亲密程度小于萨尼亚和萨什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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