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北看成南

本章的大番茄也要努力活下去哦！

Ch.7  The Vampire's Family

莱昂纳多感觉自己的眼皮很沉重，沉重得无法睁开，身体仿佛灌满了铅，连稍微移动一下都很费力。脖子上的伤口还在缓慢地渗血，一滴滴流到衣服上，这让人感到恐惧，在吸血鬼饱食了一顿之后，连无生命的布料也要来吸取人的生命。莱昂纳多试着动了动手指，这一部分是将死的身体上唯一比较灵活的，然后慢慢摸到腰间的包裹。

竟然被尤瑟夫说中了。他预想过会有危险，可是没想到这个时刻那么快来临，他又花了一会工夫才把瓶塞弄开，几颗药丸滚了出来，他希望这真的有用，不然艾吉奥需要报仇的人又多一个了。

艾吉奥……他会在哪里呢？但愿他不要冲动地找上门来，那太危险了……然而没等法师继续想更多的事，支撑他意识清醒的最后一点力气也消耗光了。无边无际的黑暗又一次俘虏了他。

切萨雷把莱昂纳多带回了自己的巢穴圣天使堡，然后扔在塔楼顶层的小房间里。他并不觉得那个人类会立即死去，毕竟他并没有一口气吸掉致命的血量，他从不喜欢一次得到满足，那样太野蛮，太饥不择食了。吸血对他来说是一件充满仪式感的重要之事，而不像其他有些同类那样只是为了维持生命。

那个伤口也足以让法师瘫痪一阵子了。他听说过莱昂纳多的名字，不过圣天使堡是个很特别的地方，建筑的每一块石头都带有反魔法成分，是对抗法师的天然利器，曾经在过去的战争中起过极大的屏障作用。即使那个人醒过来了也无法使用魔法，而没有了这个的法师又算什么呢？只是脆弱的人类而已。他连门都不屑于锁。

当然，切萨雷不否认这个人的血确实很好喝，或许可以适当留意一下，让他不要那么快死掉。他的父亲曾经养过几个人类，作为自己的长期血库，这主意其实并不坏，但由于他每次想起那个老东西都感到非常恶心，因此一直以来也都拒绝与他有关的一切。

吸血鬼皱着眉头赶走脑中糟糕的记忆，推开了顶楼的房门。

法师侧卧在床上，呼吸很平稳，并不似想象中那样奄奄一息，他显然还活着，而且正在恢复中。但他的脸色十分苍白，嘴唇毫无血色，一头柔软的金发也黯淡了下来，那色泽让吸血鬼感觉似曾相识。切萨雷眯起眼睛，稍微有些意外，这个人类比想象中要坚强，他虽然没有醒来，嘴角也痛苦地抿紧了，可是眉心依然是舒展的，仿佛即使身处危险之中，依然像孩童一般睡得安详。

切萨雷决定让他活下来。

红色的千里球一闪一闪地，在艾吉奥胸口发着烫，就像是莱昂纳多的心脏。

猎魔人脑中忽然念头一转，上一次法师遇到危险时，自己能感觉到他的大致方位，那么现在呢？他立刻拿出来紧紧握在手中，将自己最敏锐的五感全部打开，可是……

他什么也感觉不到。只有红光不停地闪动，说明莱昂纳多的生命正在不断地流逝，难道他真的就要失去他了吗？很快那红色熄灭了，艾吉奥自己的心脏也仿佛停止了跳动，但是神灵保佑——

水晶球重新亮起，变成了蓝色。这说明莱昂纳多处于休眠状态，可能醒着也可能沉睡，万幸是并没有死。艾吉奥注视了球体好一会，想要确定它的状态至少能稳定维持一段时间，那东西的热度渐渐降了下来，回复成平时冷静的温度。猎魔人收拾起心神，开始观察起满地狼藉的案发现场。

最麻烦的是莱昂纳多几乎什么都没带走，装满魔法道具的挎包滚落在地上，这使得他的瞬间防御力大大下降，尽管空手的法师依然很强，但吸血鬼多半不会给他吟唱的机会，即使现在没有被杀，依然每时每刻都处在危险中。

那为什么切萨雷单单把他抓走却不杀他？艾吉奥咬着牙集中精神，试图把自己从愤怒和恐惧的情绪中拉回来，真正去思考敌人的想法。是的，答案很简单，那就是为了刺激自己，像他那样无聊的吸血鬼，不喜欢把看中的猎物一口咬死，会就地解决的只是食材……而莱昂纳多正是猎物的诱饵。

“你选错人了，不管是他还是我，都会让你后悔的。”他暗暗发誓道，即使千里球无法传递消息，他也必须想办法找出莱昂纳多的去向。

艾吉奥捡起包里散落的笔记本，里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好几种语言），还有许多精致却不规则的图画，莱昂纳多经常会把各种奇思妙想记录在里面，如果运气好的话，他应该很快就能找到他想要的配方——

追踪煎药：百解草+曼陀罗根+乌鸦眼+血苔+蛇麻心+蚤缀+突变诱发物（绿色最好）+白海鸥+麦芽浆+标记物（追踪对象的组织或体液，记得艾吉奥的巨魔！）

大部分草药和材料他都常备在身，只缺其中几样，此外还差一点莱昂纳多自己的东西，最好是他的血，或者……艾吉奥再次环视了一遍四周，不觉一眼扫到躺在地上的那顶帽子，法师几乎从不离身，鲜亮的红色此时犹如生的希望，他抓起帽子，小心地翻了个面，捻出里面残留的几根金发。

莱昂纳多身上的东西没有一件是毫无用处的，可惜这片大陆上的小偷都不识货，不知道要去抢劫他。艾吉奥将他们所有的行李迅速收拾好，决定立马飞奔去最近的药店买缺的材料，抓起法师的大衣时，忽然有个圆圆的东西掉了下来，是那个像苹果一样的金色球体。

艾吉奥脑中闪过一个模糊的念头，但一时说不清到底是什么，他捡起“苹果”，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或许是这个不久前还在法师手里的玩意给了他一点安慰，又或者他只是直觉上感到它会有用。

那东西还淡淡地发着热，仿佛还残留着莱昂纳多的体温。

第二天早上，莱昂纳多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口干舌燥，他的喉咙在发热，额头也在发热，脑袋昏沉得厉害，但是不久前那种踩在死亡线上的感觉已经消失了，体力慢慢回流到身体里。他撑着手臂坐起来，让呼吸均匀下来。这个地方让他有种不舒服的感觉，并不是因为虚弱的身体状况，而是由于被压制的魔法场，莱昂纳多试着放出一点魔法讯号，却被墙壁马上弹了回来。

是仅有这个房间如此特别，还是吸血鬼的整个巢穴都是反魔法的？他必须弄清楚。法师按住膝盖深吸了几口气，然后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眼前一阵发黑，他站不太稳，只好扶着床边的椅子，一点一点地往外挪动。

门外是一道窄窄的螺旋楼梯，通往深不可见的下方，看来这个房间是在顶层。莱昂纳多贴着墙一步步往下走，时不时地停下休息一会。

他感觉自己所在的地方应该是一座哨塔，最上面是休息的房间，而下面几层的建筑明显都是军事防御工事，瞭望孔布满了墙壁的每个方向，再往下就来到了一个横向的地道，通往主楼的一座圆形大厅。从入口处隐约可以看到，大厅对面基本是对称的结构，再加上墙壁的反魔法设计，看来这很可能是一座堡垒。

莱昂纳多在下楼的路上没有遇到任何一个人，此时终于感到有些异样，他喘了几口气，抬眼向远处的大厅中央望去，那里有什么东西正隐隐散发着光芒，还有人说话的声音。

更奇异的是，那里似乎是整个堡垒中唯一有魔法场的地方，而且力量还很强大。

法师屏住了呼吸，尽量不出声地一点点靠近，发现那光亮的东西竟然是一棵巨树，树冠顶到了天花板，蜿蜒曲折的枝条上吊着许许多多的发光的果实，像一个放大了的枝形吊灯。有一个人正围绕着巨树转圈，听声音正是切萨雷。

他仔细观察着那个吸血鬼。切萨雷的情绪非常激动，以至于没有注意到人类的气息，他正对着树上一个发光的果实怒吼，好像在跟什么人争吵：

“……一点微不足道的血缘关系就想让我听命于你？无能的老东西就不能闭上嘴吗！是不是要我像仆人一样，把每顿饭都送到你面前才会安静？还是你打算想从前那样，像养猪一样养你的人类，然后跟那些饲料上床，再把他们吸干呢？恶心！你让我恶心！”他气疯了似的地扯下那颗果实，狠狠地往墙上砸，然而在愤怒中没有扔准，那发着光的东西打破了可怜的彩绘玻璃，直接从窗户飞了出去。

切萨雷喘着气，好一会才平静下来。随后很快就发现了有人靠近，他转过身，锐利的双眼立刻捕捉到了藏在阴影中的莱昂纳多，他怒气冲冲地大步走过去，可是一时间却不知道要做些什么。

他现在并不饿，也不以殴打人类为乐，只好伸出手掀起莱昂纳多的衣领，查看之前咬过的痕迹。两道牙印的颜色似乎浅了一些，血迹被擦掉了，看上去确实正在好转中。

“你听到了？”切萨雷冷冷地盯住莱昂纳多问道。

法师平静地点点头，无视了那只随时能掐死自己的手。力量过于悬殊的时候，说谎并没有意义，除非他做好了真正要骗对方的准备。

切萨雷的嘴角微微扭曲了一下，露出十分狰狞的表情，但又慢慢转成了一个微笑。这张脸上的变化让人毛骨悚然，好像他能在两个截然不同的物种随意切换似的，然后他收回手，用一种礼貌而又傲慢的语气说：“请原谅我父亲的失礼，我想你已经从猎魔人那里听说过他了。”他停了一会，仿佛同时在观察莱昂纳多的表情，然后接着道：“我希望你回到自己的房间去，最好不要有逃跑或者反抗的打算，这样的话，你或许能比你的朋友活得更久一些。”

随后吸血鬼就不见了。莱昂纳多被一道无形的力量推离了巨树大厅，回到螺旋楼梯脚下，显然对方不想让他靠近那个神秘的魔法场。

莱昂纳多花了好一会才重新爬回顶楼的房间，这一程将他仅有的体力消耗殆尽，他感觉自己又快要晕倒了，只好靠在石壁上大口大口地呼吸以缓和眼前阵阵的黑暗。身体的不适他并非不能忍受，只要大脑还能转动，一切就有机会。

刚才在巨树旁发生的争吵全然出乎他的意料。切萨雷丝毫无意掩饰对自己父亲的厌恶，这对奇怪的父子之间似乎有深不可解的矛盾。他显然相当讨厌饲养人类的做法……莱昂纳多曾经读过这方面的书，里面详细写到这种情况，有些吸血鬼生活在人类之中，但伪装得很好，甚至以一副和善的面孔出现，比如孤儿院的院长，但实际上收养孩子只是为了方便自己吸血，有时甚至与被抚养者形成奇特的相互依存关系。

难道罗德里戈也是其中之一？

莱昂纳多困惑地摇摇头，现在还不足以做出完整的判断。不过有一件事令人安心，切萨雷短期内都不至于杀他，也许是为了把自己这道大餐留到艾吉奥追来的时候再一口吞吃？对方似乎非常确信猎魔人一定会来，但是这座堡垒在什么地方，又要花多长时间才能找到确切位置？

如果可以使用魔法的话，这些都是举手之间就能得到的信息，但现在法师最重要的武器被剥夺了，手中仅剩的一个魔法道具是他自己发明的千里球，想必艾吉奥看到红色警报已经担心得要命了，但是堡垒的反魔法场切断了定位信号，让他彻底“失踪”了。或许这正符合切萨雷的趣味：让猎魔人花费巨大的时间与精力找到他，然后再目睹朋友死去。

事情有些棘手，莱昂纳多默默地思考着各种可能性，又重新打量了一遍房间，东南两个方向各有一个被铁栏杆封住的小窗户，室内的光线就从那里进来。他从书桌上拿起一支笔，在光秃秃的地板上做了几个记号，然后从随身的药包里找出一枚药丸吃下，这是他研制出来的副作用较小的安眠魔药，虽然并不能完全杀死睡魔，但可以将时间缩短到四个小时。

他现在需要的，正是这四个小时。

艾吉奥心急如焚地熬着药，每隔几分钟就看一眼千里球的状况。他印象中莱昂纳多只用了一会就熬出了一大锅，可为什么在他手里就需要整个晚上呢？也许所有法师都是狡猾的生物，只不过他自己从不认为莱昂纳多狡猾罢了。

在紧张的等待中，神思似乎被什么东西强行拽走了，艾吉奥还没来得及觉察出异常，就不由自主地沉入了梦乡。这是一个奇怪的夜晚，他完全不像平时那样精神抖擞，甚至在梦中感觉到了冷，这太不寻常了——

一滴雨落在猎魔人的发间，让他不禁一颤，世界仿佛被这滴水折射去了另一个空间：天空阴森可怖，冰冷的雨滴毫不留情地砸在大地上，以及无数铁灰色的石头上。

有两个人正肃立在其中一座洁白的墓碑前，那显然刚立起来不久，还没有被自然的风霜侵蚀。其中一人身材高大，另一个则是个眼神阴郁的黑发小男孩，他正死死地盯着石碑的刻字：

卢克蕾西娅·波吉亚。

墓碑矮矮的，上头还雕着一只可爱的小女孩的像，似乎死去的也是一个孩子。黑发男孩走上前，一言不发把那个雕像徒手掰了下来，放进口袋里。站在旁边的男人吃了一惊，但显然并不是惊讶于“一个孩子居然有这么大力气”，而是“他竟然敢如此亵渎死者”，他有些生气地扬起手想抓住那个孩子，但却被对方一闪身躲开了。

“切萨雷，你想干什么！”

黑发男孩回头狠狠地瞪了高个男人一眼，没有回答，只冷哼了一声，便化成黑烟飘远了。

TBC

注1：关于人类被吸血后的凝血时间，没有一致的说法，但我个人认为（如果我做设定的话就会这样做），吸血鬼咬伤的伤口可能比普通伤口更不易凝血/愈合，一方面方便吸血，另一方面可以加速猎物的死亡或防止反扑，所以本章开头大番茄明明已经昏迷了一会但依然在流血，靠药物才止住就是出于这样的考虑。

注2：切萨雷的圣天使堡可以屏蔽魔法，所以千里球的定位讯号无法传递给Ezio，但是煎药属于物理信号，无法屏蔽（配方是我乱编的）。

注3：巫师3的世界里是有上古神灵的，但不是“上帝”的概念，只是在感叹/惊讶等有强烈情绪时会提到，并不是什么宗教信仰。按说在这个世界里没有“天使”的概念，不过我还是想保留“圣天使堡”这个名字，内部构造我是按需要写的，跟真实建筑有出入。

注4：巫师3中的吸血鬼确实有过“饲养人类”的实践，本章中提到的孤儿院院长，原型是《血与酒》里的欧莉安娜。

注5：关于切萨雷的发色，我觉得游戏里的比较偏黑色，其他一些作品中大多是棕色，画像大概介于两者之间，我比较喜欢黑发，所以就这么写了。